第103章 伐蔡（二）

春日初晴，蔡都城内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显得宁静而祥和。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蔡国的朝堂之中，一名风尘仆仆的将士匆匆奔入殿内，单膝跪地，高声禀报：“国君，大事不好！楚王亲率二十万大军抵达息地，突袭蔡国边境！”

这突如其来的军情急报犹如一道惊雷，在朝堂上炸响。

“什么！”蔡献舞惊得抬头，“熊赀，竟然亲征！”

传信的将士一脸悲愤，声音颤抖着说道：“大王，楚军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接连夺取了三座城池，如今情势危急！”

听到这个消息，蔡献舞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上次俘虏之仇尚还未报，楚蛮竟又来挑衅！简直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蔡献舞怒发冲冠，一拍几案，霍然站起身来，“寡人决意亲自统领大军，南下抗楚！”

一旁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有人低声嘀咕道：“楚军如此凶猛，我们能抵挡得住吗？莫非要步息国亡国的后尘……”

这时，蔡献舞目光一转，看向站在一侧的蔡相，厉声道：“国相，速速传信给陈国，请求支援！”

蔡相连忙躬身应道：“是。”

随后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安排使者前往陈国求援。

一时间，整个蔡国朝堂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人自危。

艳阳烈日，蔡国边陲，一场大战在即。

蔡献舞身穿盔甲，骑着烈马冲在了已方军阵之前，用手中的长剑遥指着楚军阵前的熊赀，大声怒吼道：“熊赀，你狼子野心，竟无故犯我边境！”

熊赀冷笑一声，举起长剑，“寡人说过，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赢你，三年不见，蔡献舞，让寡人看看，你可有所长进？”

听到熊赀这番话，蔡献舞顿时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熊赀，你我之间新仇旧恨，就在今日做一个了断！”

话音未落，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熊赀疾驰而去。

刹那间，两人便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厮杀。只见剑光闪烁，枪影重重，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二人你来我往，眨眼之间就已经大战了三十回合。

双方的军队也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呐喊着冲向对方，瞬间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喊杀声、兵器相交声、马匹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惊心动魄。

忽然，蔡献舞见熊赀的动作略微迟缓，显露些许疲态，他看准时机，猛然发力，一剑狠狠刺出，只听“铛”的一声脆响，熊赀头上的头盔被他这一击直接扫落在地。

蔡献舞喜形于色，总算报了昔日受辱之仇。

“撤！”熊赀目光一凛，对着楚军大喊一声。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原本还在奋勇拼杀的楚军纷纷停止了战斗，然后迅速分成几个方向逃窜开来。

蔡献舞赢得酣畅，战斗欲高涨，决定一扫旧耻，乘胜追击，擒拿楚王。蔡军亦是士气大涨，顾不得疲劳，对逃窜的熊赀穷追不舍。

他们一路狂奔，足足追出了十里地，终于渐渐逼近了一处山谷。眼看着就要追上熊赀，蔡献舞大喝一声：“熊赀，哪里逃！”

说罢，他用力一夹胯下骏马的腹部，那马儿吃痛，撒开四蹄向前疾驰而去。

然而，当蔡献舞追到山谷之间时，突然间，只听得一阵弓弦声响起，无数支暗箭如同雨点一般从山上密集地射来。原来，这山谷四周竟早已埋伏了大批楚军。

蔡献舞大吃一惊，连忙挥舞手中长剑奋力抵挡那些如蝗而至的暗箭。

就在他手忙脚乱之际，回头一望，却发现身后的蔡军已然陷入了楚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熊赀以身设局，终究又是中了他的圈套！

正在这时，只见子元站在高地，弯弓搭箭，瞄准了蔡献舞所骑的战马，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只听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将蔡侯狠狠地甩了出去。

蔡献舞猝不及防之下，翻滚倒地，显得狼狈不堪。

熊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手持长剑飞身对向蔡侯的脖颈，并对着身后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蔡军厉声喝道：“蔡侯已被我生擒，尔等若再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楚军上前，立刻拿出绳索将蔡侯捆住，令其无法动弹分毫。

蔡军见国君被俘，一时间，士气大挫，原本高昂的斗志瞬间消散无踪，眼中流露出恐惧与绝望，丢下兵器，只求自保。

“熊赀，放开寡人！”蔡献舞拼命挣扎着，然而越是挣扎，那绳索越缠越紧，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无用啊！”熊赀冷笑一声，讥讽道。

“你！”蔡献舞咬紧牙关，整个身体也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大王，陈国的援兵追来了！”正在这时，一名楚军士兵急匆匆跑来，“主将是陈国公子完。”

“撤！”熊赀眉头一蹙，当机立断，转头冷声对蔡军道：“回去告诉你们夫人，割地三城，向我大楚俯首称臣，否则，休怪寡人无情，定叫这蔡侯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熊赀挥手示意将士将蔡侯捆绑结实后塞进马车里，然后率领楚军迅速撤离战场。

“恭贺大王凯旋！”

“楚国万岁！”

楚国的百姓夹道欢迎楚王凯旋，马车行至宫门处停下。

守卫宫门的姬尧远远看了囚车上的蔡献舞一眼，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上，看着姬尧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神，蔡献舞苦涩一笑，转过了头去。

如今，二人倒都成了熊赀的阶下之囚。

昭阳殿内，早已得到捷报的叶青正率领一众大臣整齐地站立着，恭候楚王入殿。

满室仙乐飘飘，美酒佳肴。蔡献舞作为俘虏，狼狈的跪在殿上，尊严任由践踏。

听着熟悉的娇笑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当视线触及到那个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时，身子一整个僵住。

如今的她小腹微微隆起，娇柔地依偎在熊赀身侧，那笑容如此明媚动人，却又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蔡献舞的心。

三年未见，谁能想到，再次相见之时，她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般投怀送抱在熊赀的怀里！

蔡献舞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去多看一眼那个熟悉的身影，因为每多瞧一眼，内心深处的绝望与痛苦便会加倍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叶青正一杯接一杯地为熊赀斟酒，表面上笑语嫣然，内心却早已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涌不止。

她用余光看着蔡献舞那凄惨狼狈、满脸萧索的样子，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也不知姐姐，得知蔡侯再次被俘，该伤心成什么样了。

庆功宴结束后，蔡献舞被宫奴带到了一间偏僻狭小的宫室内囚禁起来，虽然破旧，但是比起阴暗潮湿、充满恶臭的地牢，算是庆幸的了。

夜幕深沉如墨，万籁俱寂。

突然间，门口处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原本紧闭双眼的蔡献舞猛地睁开双眸，警觉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阿翟......”当蔡献舞终于看清楚来人的面容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只见她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缓缓走了进来，就那样静静地站定在那里，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姐夫，我特意给你选的住处，你可喜欢？”叶青淡淡地开口，目光平静如水。

蔡献舞闻言猛得抬头，惊痛道：“阿翟，你……”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突然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当初，终究是他一时糊涂，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她恨他，也是他罪有应得。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终是轻叹道。

“自然是极好。”叶青听了，唇角勾起，眼神深处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我有今日的尊荣权势，说起来，可都是拜姐夫所赐。”

蔡献舞听到这句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对着熊赀那副谄媚讨好的样子，眼眶瞬间泛红，“阿翟，你变了……”

“难道权势真的能让人蒙蔽心智，连礼义廉耻都忘了吗？他不过给了你王后之位，你就这样感恩戴德？你看看你讨好熊赀的模样，让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说到最后，蔡献舞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叶青听着他言辞激烈的指责，目色一痛，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凄冷一笑，“对啊，我是变了。”

“可是，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说礼义廉耻？”

叶青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蔡献舞，你尝过一梦醒来，满地血腥的日子吗？你尝过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的滋味吗？”

“我为什么屈就于熊赀？因为屈就了他就不用再背负数万人的命，就能换回息国的安宁，换回息侯的自由。我委屈我的身体，我就可以不再受其他人的欺凌！”

“若是再遇上像你一样的人，难道让我再平白蒙受一次欺辱吗？我只想掌控我自已的命运，我何错之有！”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但是清脆而坚韧的话语分明又带着一丝丝颤抖，一点一点砸在了蔡献舞的心上，他不知是心疼，还是懊悔。

叶青含泪笑道：“蔡献舞，如果我从未遇见你，该多好啊。”

“天下是强者的天下，从来没有弱者说不的权力，所以你也不能说不！”

蔡献舞目光一紧，抬头看她，悲痛道：“我知道，你恨我，若是你想要我的命，我心甘情愿。”

叶青擦干眼泪，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不，我要让楚王囚禁你在此，一辈子。”

说罢，叶青脚步踉跄着逃离了这间屋子。

蔡献舞静静地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那纤细而柔弱的身姿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悲伤与决绝。

不知何时，泪水已悄然滑落他的脸，心中的悔恨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几乎将他淹没。

其实，她没有变，只是她的苦太深，太憋屈，没有办法宣泄而已。蔡献舞愣愣无力地靠着角落发呆，心里没有了怨恨，倒起了偿还孽债的念头。

叶青踉跄着走在清冷的月色下，心痛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映照着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显得格外凄美动人。

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去哪里？

“夫人。”红菱的出现将叶青拉回了现实里。

是了，她是尊贵至上的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