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柏家弯

一九八二年

黑省柏家弯，柏家老太爷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看着天上不断降落的雨滴，重重的叹了口气，狠狠的吸了一口手里的老烟枪，脸上的沟壑每一道都在跟着发愁。

大儿隔着窗户看见了老爹，有些不放心的赶紧出来，坐到自家老爹身边儿。

“爹，您可少抽一些吧，人大夫都说了这个对肺不好，都让您尽量不要在抽这焊烟了。”

老头也不回答，又大大的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枪。

大儿看见了也无法，这老爹越老越撅，你越不让他干啥他就越干啥，咋整，这是亲爹还真能跟着吵一架咋地？他也不敢啊！

老头吸一口烟，看一会儿天，天上那雨滴子就跟那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好像咋也落不完，愁死个人。

大儿也抬头看了看天上不断下的雨，他也跟着叹口气。

“唉，爹，你说这雨啥时候能停，这眼瞅着就要秋收了，要是这雨再下下去，那一地的粮食可就全完了。”

这大雨连着下了五六天了，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虽然现在生活好了，就算今年收不上来粮食也饿不到，可对农民来说，咋可能看着马上要收的粮食，被老天爷这么给糟蹋了。

那可都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忙活了大半年的劳动成果，就这么被一场大雨给祸害了，村子里的老人非要大病一场不可，土地粮食就是老人的命。

老头吧嗒一口烟：“这老天爷不给人留活路啊！瞅着这天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你说说，咋就赶上这个时候下大雨呢，再晚一些日子就好了。”

对他们这些老人来说，对土地的感情可比年轻人多多了，没有这片土地年年的收成，还能有他们这些人现在的好日子？

“爹，您也别跟着太上火，都已经这样了您在愁有啥用？”老爷子可别给自已愁病了，岁数这么大可经不起折腾

“咋可能不愁，要是这雨现在就能停了，那地里的粮食还能保得住，那可都是辛苦种出来的，哪个不心疼？”

“您心疼也没用，那老天爷还能听咱的话咋地？愁病了难受的还不是您自个儿。”

老头是目前柏家弯岁数最大的一位老人，也是柏家弯的老族长，虽然现在族长的位置给了大儿子，可这老头就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啥事儿老头都是积极的上。

柏家弯，因为这里进来的山路弯弯曲曲而得名，柏是这村子的姓，柏家弯一村子都是姓柏的，属于一个宗族村。

据说是清末那阵儿逃过来的，柏家曾经出过几个读书人，因为惹了权贵为了保全家族，整个家族迁移到了宁古塔这边，选了这么一个难进难出的地界隐居了起来。

就算是战争最激烈的那几年，这边都没接收过一户外来户，柏家弯整整一百一十户人家，就没有一户是不姓柏的。

虽然有些排外，但一村子柏家人团结的不得了，别看人口不是最多的一个村，但绝对是十里八乡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就最乱的那几年，红袖标都不敢来这里霍霍，听到柏家弯都是绕着道儿走的，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得罪这样一个异常团结的村子，除非你能给一个村子的人都抓起来收拾了。

不过人柏家弯团结是团结，但人家讲理啊，不是那种恶霸一样的存在，只要你们不来欺负他们这些农民，上面的政策他们都跟着执行的很好，当然这政策必须是正确的。

不然柏家弯里的人，绝对阳奉阴违第一名，正确思想我很好的执行，错误思想我听着，但落不落实那就是我们的事情了。

属于一个让领导又爱又恨的存在。

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隔着大雨听不太清，爷俩都扭脸朝外面看去，竖着耳朵仔细的听。

“快，快，快，长青，你快去找你三叔婆过来，快去，别傻愣着站着了，赶紧的。”焦急的声音隔着雨雾断断续续的传来。

“哇，妈，妈呀，我妈咋地啦？”

“奶，我妈咋地啦？是不是要死了？哇哇哇……”

老太爷也不对这天发愁了，赶紧朝大儿屋里喊了一声儿：“老大媳妇儿，你快去看看咋回事儿，跟着伸把手。”

大儿媳万英赶紧应了一声，她也是听到声音正往外走呢：“哎，爹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您老别担心。”

大儿柏丰年也站了起来：“爹，我也过去看看丰茂家咋回事儿，您老就别过去了，那里乱着呢。”作为现任族长，谁家有事儿他都会出头。

大儿跟大儿媳妇赶紧顶着雨朝隔壁走去，隔壁是堂兄弟丰茂家，两家上两辈子的老太爷是亲兄弟，他们家有个大肚子孕妇，可别是长青媳妇儿出了什么事儿。

两口子赶到隔壁的时候，隔壁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都乱套了，老太太一脑袋包的指挥大儿子去找人，还要时不时的让俩哇哇哭的小崽子闭嘴，还嫌弃不够乱是不是？

“弟妹，这是咋啦，是长青媳妇儿要生了？这不是还没到日子呢？”她要是没记错，长青媳妇儿还得一个月才能生呢。

老太太看到过来的嫂子松了口气，家里这几个都不顶事儿，可算有个人过来帮把手了：“可不是没到日子呢，这不是长青媳妇儿不小心摔了，这眼瞅着就得生。”

“哎呦，咋这么不小心，那肚子都老大了，摔一下还了得，人咋样了？”万英一听心里也是一紧，这眼瞅着要生了咋还给摔了？

他们这里好是好，山清水秀的，就是出去的路可不好走，要是人真的严重了，马上送去医院都不赶趟。

老太太摇摇头一脸的愁容：“瞅着不太好，都出血了，瞅着吓人呢，这可咋整，也不知道现在送去县里赶趟不？”

她们倒是想送去医院，就是不知道儿媳妇能不能挺住，还要三婶过来给看一眼，才敢动弹儿媳妇。

万英回头叫自家男人：“老头子，你去给长寿也找来，还是得有大夫搁跟前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