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瘴疠何多处，安危系此身

太医署中，谈素问召集起了全部医师，将孟遇安托付给她的任务向众人言明。

“鸡鹿塞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只怕大华与乌敕会陷入僵持对峙状态。甘州医疗落后，需要中央支援，我等身为医者，理当临危受命。”

谈素问解释完，询问的目光看向众医师：

“那么现在，有哪位同仁愿意主动请缨、赶赴甘州，救边疆于水火之中？”

谈素问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沉寂无声。

几乎所有医师都在心中暗忖，亦在斟酌推敲眼下局面：

甘州荒凉偏远，生活条件极为艰苦。且战地医师最为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敌方集火攻击的对象，有时甚至比士兵的风险还要高。

况且，大华己经超过十年没有过对外战争了。除了太医令谈素问之外，太医署中有过战时医疗经验之人寥寥无几，就算去了前线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不如不做。

众人越沉默，谈素问便越焦躁。正当她准备再说些鼓舞士气的话时，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传来一个舒柔女声：

“谈大人，我愿意去。”

谈素问心中一喜，把眼望去，只见自告奋勇者是薛念慈。

看到是薛念慈，谈素问刚才的喜悦之情浇灭了大半，担忧道：

“念慈，你这么年轻，又才从仵作转业为医师不到两年，能承担这样的艰巨重任吗？”

薛念慈迎着众人各色眼光，从角落里挤到前排，对谈素问诚恳说道：

“卑职家母当年是地方部队的军医，卑职从小耳濡目染，从家母那里习得了不少医术。卑职儿时，正值南北战争末期，卑职随家母西处奔走，经历过战时医疗。”

有医师好奇道：“小薛，你那时候那么小，能记住多少？学会多少？”

薛念慈看了提问者一眼，笑中略带骄矜：“卑职不才，倒有一项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亲眼见过的事，不论过了多久，卑职都记忆犹新。”

众人一听，皆连连咂舌赞叹，又都悄悄瞥向谈素问，观摩她的反应。

谈素问沉吟片刻，温声问道：“念慈，你可是因为想要报答荀大人的缘故吗？”

薛念慈无可讳言道：“卑职是有报答荀大人之心，但这并不是全部理由。”

“还有什么理由呢？”谈素问追问道。

薛念慈朝谈素问鞠了一躬，首言道：“卑职的母亲当年有一心愿，便是建立起一套合理高效的战时医疗体系。只是可惜......”

说到这里，薛念慈声音稍有哽咽：“只是可惜，家母的心愿还未实现，她就在战争中染上时疫去世了。”

薛念慈调整了一下情绪，声音激昂起来：“卑职平生之愿，只想子承母业，替家母完成未竟的事业。请谈大人成全！”

听了薛念慈的故事，谈素问内心感慨万千，暗自叹道：

“我的医术也系母亲传授，她也走了二十多年了......怪道小薛的名字叫‘念慈’，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按下内心繁杂思绪不表，谈素问当众对薛念慈郑重道：

“念慈有这样的志气和勇气，合该为医者楷模。此次赶赴前线的重任，我就交给你了。”

“多谢谈大人成全，”薛念慈热泪盈眶，“卑职必不辜负陛下和大人的信任。”

六月方至，薛念慈与一众助医，受孟遇安敕命，星夜兼程赶往北地郡，不出十日便己到达。

荀杳儿与郡衙僚属，对薛念慈等人夹道欢迎。

“早猜到来人会很快，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荀杳儿满面洋溢笑意，拉着薛念慈的手迟迟不松开，“更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会是你！”

薛念慈微笑道：“荀大人敢为天下先，我又岂能畏首畏尾？”

一番寒暄后，薛念慈又问道：“时成君的事，荀大人可知晓了吗？”

“陆大人都和我说了。”荀杳儿点头，又微有惭颜，“念慈，当时我诓你帮我验尸，险些置你于危险之中，实在抱歉。”

薛念慈摆一摆手，轻松道：“早就过去的事了，荀大人提它做甚？再说了，时成君才是罪魁祸首，与大人何干？”

“薛姑娘果然是明事理的人。”荀杳儿含笑道。

正说话间，薛念慈冷不丁问道：“凌月呢？她是不是还跟在贺将军身边？”

“怎么突然说起她呢？”荀杳儿不解。

薛念慈把有些话在口中咀嚼数度，终于坦言道：“荀大人聪慧过人，难道看不出凌月有问题？”

荀杳儿一下就明白了：“你是说当初东厢房起火......”

“不错，”薛念慈肯定道，“那场差点杀了我的火灾，就是凌月制造的。”

“你怎么知道？是何时知道的？”荀杳儿谨慎询问。

薛念慈眼中精光闪烁：“你们把我救回来后，我就己经知道了。凌月和我朝夕相处，她的一举一动哪里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那你当时为何不说呢？”荀杳儿疑惑。

薛念慈叹气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一个毫无线索的局外人，哪里能知道你们之间的错综关系呢？凌月听命于谁、荀贺二位大人与陆冼二位大人是敌是友、案件的真相又是什么，我皆一无所知。”

又调侃道：“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位高权重，弄死我就像碾死个蚂蚁，我还敢说话吗？只有乖乖闭紧嘴巴装傻咯。”

“这话说得在理，薛姑娘受苦了。”

又一声音传来，却是陆幼薇边笑边往这边走，携起薛念慈的手道：

“不过薛姑娘苦是苦，我和冼将军也着实吃了你的苦啊！你要是能站出来作证，我和冼将军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假死逃命了。”

荀杳儿打圆场道：“陆大人和冼将军这一遭虽是费了些事，但能够见雀张罗、瓮中捉鳖，也是一件好事。若是当时逃过了陷害，恐怕时成君与乌敕汗国的阴谋就没那么好拆穿了。”

陆幼薇打趣了薛念慈，却并没真的和她置气，笑一笑后便对她道：

“你刚才问凌月的事，这一点不用担心。望北几日前来信，说凌月己经良心发现，不再助纣为虐了。”

“真的吗？太好了！”

薛念慈听闻此讯，笑意早漾开颊上，一处心结终于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