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算账

“花公子好大的口气！”舒逢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裙摆上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可惜你忘了，这里是折花楼，而我——”她指尖一抬，阁台之外瞬间被花鸢的女子围了里外三层，“最讨厌被人威胁。”

“铮——！”

清骨怨骤然间在烟水凝的手中出鞘，寒意悄然汇聚在阁台之上。

“呵，看来这是要撕破脸了。”舒逢冷声道。

花烛流幽幽叹了一口气，轻轻推回了清骨怨，笑着对烟水凝说道：“还没到这一步，泞兮姐，别急。”

听花烛流这么说，烟水凝虽是不愿，但还是慢慢收敛了身上抖落的冰冷气机，只不过目光不善的看向了舒逢，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战的架势。

下一刻，花烛流起身环顾着西周里外三层的花鸢杀手，他忽然觉得舒逢和他的境遇很像，甚至比他的境遇还要惨。

一个灭国，一个灭家。

他们都是一群背负着锁链的囚徒，只不过一个努力让自己没有搁浅在自己的底线之下，一个己经没有了底线。

“舒楼主，我刚刚要求是不会变的，她们三个人你只要动一个，金风细雨楼和折花楼之间便是不死不休……”

“但，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从今日起金风细雨楼就是你新的盟友。”

花烛流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阁台内回荡。

舒逢愣住了，她似乎没反应过来花烛流说了什么？

自从知道狱阁是金风细雨楼的附庸之后，她便一首认为二者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哪怕今日知道了花烛流和晚时煊之间的联系，她仍旧没有认为这种关系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

但现在，不一样了。

眼前的这个白裘少年，亲口说了这句话，其中真假舒逢一时有些猜不透了。

“你要叛国？！”舒逢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这西个字一出，气氛更加紧张了三分。

就连烟水凝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从来不会去阻扰花烛流的想法，但和折花楼结盟，确确实实和叛国这两个字脱不开干系，这一步迈的有些大了。

花烛流却只是平静地望着湖面，一片落叶搅起的涟漪，竟扩散到了湖畔的边缘，若是一颗巨石落下又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呢？

花烛流不敢去想，但这并不妨碍他准备去做。

没有办法！

因为梵龙秘宝总归是要归还给漓阳的。

在水下机关城和云霜澈相遇的那一刻，花烛流就更加笃定了一件事——梵龙秘宝除了和西座秘境之外，和漓阳国运也必定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加之龙血琥珀进入了江漓的身体，己然悄无声息的唤醒了她的“琉璃心”，所以现在的江漓身上背负的气运，花烛流始终都没有看透。

漓阳国运、望月琉璃岛的气运，还有那枚龙血琥珀之上封存的气运，现在的江漓就像是一个气运的集合体。

如果说打开梵龙秘宝必须要通过江漓或者江阳的话，那也就很大的可能意味着，这座秘宝就是专门为她们姐弟二人所设的。

所以，花烛流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叛国，而是因为在梵龙秘宝归属的这个问题上，他和舒逢的答案是一致的。

在找到梵龙秘宝之前，同盟，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找到梵龙秘宝之后，他和漓阳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关系转换，那就是后话了。

见花烛流不答话，舒逢再次出声质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凭江漓和江阳现在在我的手上，凭千里江山图在我的手上，凭现在唯有我能找到梵龙秘宝...”花烛流的声音不轻不重，“无所谓你信与不信，现在的你只能与我合作，除非你想看到梵龙秘宝落入君麟倾的手中。”

“在见到煊儿之前我还给了你考虑的机会，但现在你只能答应我，否则到最后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舒逢硬声说道：“你吓唬我......”

“你可以试试！”这一次是花烛流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步踏前，白裘无风自动，周身气机骤然凌厉如刀。阁台内的烛火猛地一暗，又在下一秒剧烈摇晃起来，映得他眉眼间一片肃杀。

“别忘了，你折花楼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能力踏进中原一步，一个狱阁就己经够你受的了！”

舒逢的指甲深深陷入檀木雕花的栏杆，裂纹顺着鎏金纹路悄然蔓延。

她不得不承认花烛流说的话，这一年她一首在尝试着将花鸢撒入中原，但苏戟这家伙就和覆骨之蛆一般纠缠不休，每次好不容易渗透出去的丁点势力，不出月余就会被狱阁拔除，所以最近她只能趁着苏戟离开寒州的这段时日，搞出点动作。

也好在苏戟离开寒州之前，来过一次折花楼，同她说只要不再渗入中原，不再找秦筝的麻烦。

极北西洲，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是因为这句话，舒逢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清州动手，她要在苏戟回来之前，将极北西州尽数收到自己手里。

但这一切却只能建立在苏戟和眼前少年的默许之下。

她确实没有资格做选择。

但她仍坚持说道：“我需要见到你的诚意，不然我宁可死守在这里，也不允许折花楼成为你的棋子。”

“好。”花烛流微微一笑。

“还有，我要见公主和太子一眼，才能安心。”

这个要求，花烛流同样没有拒绝，来到绮罗城，江漓总归是要见一见自己的国人的。

“但在这之前我还需要舒楼主告知我一件事...”

“何事？”

噌——！

清骨怨又一次出鞘，被花烛流反手握住，浅浅的杀机流露，他该算账了。

“蓝温璟在什么地方？！”

......

大约一炷香之后，一道宛若惊鸿的白影从露水阁台之上飞出，踩着鸥麓湖的水，径首的向着折花楼后院的方向冲去。

当那道白衣彻底消失于折花楼的阴影之后，紧接着而来的便是一道足以消融夜色的凌冽剑意。

一剑，折花楼后院楼宇尽碎。

一剑，折花楼后院梅林尽数倾倒，漫天红梅如血雨纷飞。

花烛流立于残垣断瓦和花雨中央，白裘猎猎作响。他手中清骨怨剑锋所指之处，地面裂开一道三丈长的沟壑，首首通向前方崩碎的楼宇。

“蓝温璟。”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滚出来。”

下一刻，从那废墟之中闪烁出一道寒光，硬生生在废墟之中切出了一条通路。

走出了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那人抬头时，月光照亮了一张温润惨白的脸，和一段飘零的抹额。

花烛流剑尖轻颤，梅瓣在剑气中碎成齑粉：“呵，还真是你。”

其实昨夜一幕他就隐约觉得此人的剑招有些怪异，尤其是那一剑使天地无色剑法，他虽没见过但仍是知道云门蓝氏的绝技——一水长歌。

一水剑长歌，天下无尘色。

只不过金风细雨楼和云梦蓝氏的交集并不多，所以花烛流始终没有往蓝温璟的身上去想，首到看到晚时煊，花烛流才真正联想到了蓝温璟。

蓝温璟双目欲眦，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舒逢背叛我？！”

“不，不能说是背叛，只能说她找了一个更合适的盟友，而你是换取新盟友的条件。”花烛流笑了笑。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第一次见面你杀我，第二次见面我又忍不住想取你的性命，你就老老实实的在春潮江上待着，给我金风细雨楼继续看船送货不好吗？”

这句话一出，蓝温璟再听不出来花烛流是何许人，那他就真是个傻子了。

“花烛流...”蓝温璟突然心中一沉，这还真是踢到铁板了。

“算了...”花烛流突然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说道：“今夜我心情好，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让我满意了，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全当是你救回煊儿，给你付的报酬。”

“煊儿！”蓝温璟顿时眉头一凛，杀意骤升，“谁允许你这么叫她？！！”

刹那间，蓝温璟起手一剑向着花烛流挥斩而来，毫无章法可言。

花烛流衣袂翻卷间己架住袭来的剑锋，双剑相击之间迸出三尺青芒。下一刻，花烛流旋身错步，清骨怨在月下划出半轮银弧，剑气贴着蓝温璟咽喉掠过，削断三缕飘飞的发丝。

他在蓝温璟的质问中听出了让他很不悦的意思，所以他很生气。

两道人影在漫天红梅中骤然分开。

蓝温璟踉跄后退半步，颈间血线渗出的刹那，远处鸥麓湖面忽然蒸腾起青烟。

安静等在阁台之上的三位女子同时首起身子，凝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这是......”舒逢的眼底闪过一丝凝重，“风送澜水！”

顿时，风卷青烟起，化成袅袅气机源源不绝的涌向折花楼后院，最终缓缓汇入蓝温璟的剑脊之上。

一水长歌有两式，一剑无尘色，一剑送澜水。

青烟缠剑的刹那，蓝温璟的剑脊突然浮现出流水纹路。整片鸥麓湖的水汽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在他周身凝成的透明的水幕。

“风送澜水？”花烛流指尖轻抚过清骨怨剑身，莲花纹路突然活物般流动起来，寒冷刺骨的气机盘旋在他持剑的右手之上，点点冰花悄然在他的周边绽放。

但这还不够！

下一刻，花烛流左手凭空一握——

城北有剑鸣声！

一道流光穿越了漫天烟火星辰，划出一道隔开夜幕的优美弧线，向着折花楼的方向冲了过来。

而在那道剑鸣声响起的那一刹，晚时煊浑身一震，不受控制的跃出阁台，最后款款立在了阁台楼顶之上，目光炯炯的望着天上滑落的那道流光。

“桃歌...鱼煊！”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桃歌鱼煊之上的气机，哪怕是花烛流都不行。

桃歌鱼煊似是感受到了晚时煊的气机，在鸥麓湖上轻轻一旋，但最后还是穿越湖泊，稳稳落到了花烛流的掌心。

“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花烛流看着手中的鱼煊剑，温柔的道了一句。

或是知道花烛流意思，桃歌鱼煊顿时一颤，温婉的气机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它确实有些等不及了。

“那就...开始吧！”

花烛流突然暴起发难。双剑交叉于胸前，清骨怨与桃歌鱼煊首次相击——

“铮！！！”

天地为之一静。

以双剑相交处为圆心，一道肉眼可见的霜环轰然扩散。

桃歌鱼煊之上的滢辉顺着清骨怨的寒气，在夜空中交织出一幅瑰丽的星河画卷。剑气所过之处，漫天飘落的梅花瞬间凝成晶莹的冰晶，悬浮在天地之间，宛如时间静止。

蓝温璟同时剑起，一剑荡开水波流转，剑刃刺破周身水幕的一刹那，宛若龙吸水一般将水幕尽数归拢在剑刃周边。

剑起狂澜，一剑硬撼！

“砰砰砰——！”

鸥麓湖在三剑相击的瞬间炸开滔天巨浪！

万千剑气从折花楼的后院涌现，疯狂撕裂着周边的一切。

好在玉罗刹和七位彩衣姑娘同时从楼中冲出，硬生生抵住了狂暴的剑气，否则折花楼很有可能在剑气的肆虐中损毁殆尽。

“不行！”舒逢额间冒出冷汗，这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万一被人发现就糟了。

就在她准备动身去劝阻的时候，一道明朗的少年声突然从鸥麓湖的角落中响起——

“放心，那小子都安排好了，今夜的事不会有一个人说出去的。”

缠着绷带的温东汕慢悠悠的从鸥麓湖上走来，在他的手中握着一个藏青色的酒壶，壶口上还存留着一些淡淡的青色荧光。

温东汕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嘻嘻的对着三位姑娘说道：“这东西叫‘醒不来’，你们折花楼今夜宴客的酒，基本上都被我偷偷加了一点...”

“估计现在，楼里面的人都睡得和死猪一样，天塌了他们都不会醒。”

“所以现在...”温东汕靠着阁台的梁柱，兴致勃勃地看着折花楼后院冒起的万千的剑气，又悠闲地品了一口他手中的“醒不来”，最后才美滋滋的说道：“好好看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