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以退为进

凌倦嘴巴叼得很，喝了一口廉价咖啡就不肯再继续往下喝了，拎着一瓶矿泉水下楼看戏。

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出头，下楼之后只是找了个离收银台近的角落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方便他能看到听见所有动静，但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

听起来像是件小事。无非就是顾客去结账的时候发现要付的钱和账单对不上，说店员多收了她几百块钱。可是店员也怎么都不承认，于是便闹起来了。

凌倦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心思，只觉得这事儿发生在凌璂的店里让他很是开心，想看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必要的时候，他还会帮忙踩凌璂一脚。

店里的客人本来就少，愿意趟这趟浑水的人也不多。店员见此情状就更加气焰嚣张，“喝不起咖啡就别来喝啊，门口那么大的价格表摆着呢，穷鬼就别来装阔了。”

被他这么一说的女生就更生气了，“要不是实在口渴又懒得跑去便利店，谁稀罕你们这家破咖啡店！本来就几百块钱的事，谁出不起啊？我平时打赏乞丐都不只这点钱。但是我主动给和你伸我兜里要是两码事！我都没点过这些单你凭什么收我钱！”

店员冷笑两声，“你说话可得注意点，这是凌家的店。”

女生一巴掌拍在了柜台上，“凌家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吗？凌家就可以随意乱收费吗？”

凌倦听得都想给她鼓掌。

店员不想再和她过多纠缠，从柜台后走出来对她推推搡搡，“走不走？像你们这种想坑钱的人我见得多了去了，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周围的人见大事不妙，都低下头匆匆往店外走，生怕波及到自已。

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一把握住了店员的手，“店员同志，有话好好说。”

凌倦看戏看得正起劲，突然来这么一下被人打断了，有点不爽地拧眉。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吃饱了撑的来替一个路人出头。

握住店员手腕的手很白净，指身修长，店员只觉得被指腹抵住的地方温温软软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顺着那双手看去，一个面容秀美的少年猛地撞进了凌倦的视野中。

如今正当冬季，少年脖子上围着几圈毛绒绒的驼色围巾，映得他整个人俏生生的。少年低垂着眼眸，睫毛浓密黑长，看上去无害而乖稚，跟他的声音一样，软绵绵的招人疼。

他唇红齿白，瞳仁是纯粹的干净，好像连这窗外呼啸的冬风卷着的尘埃都丝毫沾染不上。哪怕是一层一层的厚大衣穿在他身上，都掩盖不住他一身被呵护出来的贵气。

凌倦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样一尘不染、仿佛雪堆出来一样冰清玉洁的人物。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忽然跳得很快。

连他自已都没意识到的快。

纵使是刚刚一直凶神恶煞的店员，看见这张脸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俞惊雀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不是个空有圣父心的人，这样莫名其妙的争执他也不是每次遇见都会把自已卷进去。更何况，还不知道谁对谁错，他不会贸然为谁出头。

但是他看人一向很准。那个女生眼眶都红了，拳头也捏得死死的。反观那个店员，小人得志都要写脸上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在据理力争是谁在仗势欺人。

俞惊雀的家教不允许他看了这种事情还置身事外。

店员也只是愣了两下，就黑下了脸，“你谁啊？”

俞惊雀眉眼弯弯的像两捧月亮，温声细语道：“我是雷锋。”

店员：“……”

凌倦：“……”刚刚的心跳果然是他的错觉吧……？这一开口遮都遮不住的傻气都让他觉得和某个人有些像了……

女生：“……”小哥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觉得你幽默的……

店员没好气地伸手驱赶他，“神经病！走走走，快走，别杵在这影响我们店的生意！”

可是再怎么说俞惊雀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比店员还要高一点，店员推他可不像推那个女生那么容易。俞惊雀胳膊上挨了店员好几掌，愣是纹丝不动。

凌倦都看不下去了，正想起身帮帮这个乱出头的小可怜——

就听到俞惊雀可怜巴巴地说：“你弄疼我了。”

凌倦：“？”

店员：“……？”

那个女生听到这示弱的语气，更加震惊地瞪圆眼睛看着俞惊雀：你不是来帮我的吗？？！怎么反倒……反倒……

俞惊雀却谁的眼神也没有理会，松开了捏着店员的手，继续用软弱可欺的语气说：“店员同志，有什么咱们可以说开了，何必动手呢。你这么威风凛凛的一个人物，打人可是很痛的……我和这个小姐姐如此柔弱不能自理，受伤了可怎么办，你还得赔钱呢。”

凌倦：“……？？？”

俞惊雀继续道：“你看你在这里工作，每天都能喝到一百块钱的咖啡，前途无量啊。都说幸福者退让，你看你已经这么幸福了，就让让我们吧。大家都各执一词，反正也说不清，你把监控一调就什么都清楚了，对不对？”

店员被他说得飘飘然，脸上的怒气早已没了，反而连声答应：“也对，哈哈哈，是我太冲动了。我这么大度，跟你们两个老弱病残计较什么。”

眼看着店员真的回到了柜台后面开始调监控，那个女生才恍然大悟，冲着俞惊雀比了个手势，“大师，这招以退为进，牛啊！”

凌倦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那个店员，真是蠢出生天的死货，连这种表面上顺从实际上挖坑的行为都看不出来。

浑然不记得，自已几天前也才被同样的招数糊弄过，在游戏里被人坑了一把大的。

再一看那个少年。看不出来啊，看上去是一只心无城府的小兔子，其实心里还挺有自已的主意的。

只是这行事作风，让凌倦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特别是声音，太像了……

像谁来着……

凌倦的思绪飘远，又很快被开门关门的声音拉回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咖啡店门口跑了进来，为首的那个是一个清秀爽朗的少年，大冬天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白牙齿，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朝气，“组长！我们来迟了，你不会怪我们吧？”

俞惊雀冲着那个女生轻笑着点了点头，就不再多管她的事情，转身去和那个少年打招呼，“你们来了。”

“一听组长召唤，我们就是紧赶慢赶也得赶回来啊！”

“就是就是，自从项目结束之后组长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想死你了组长。”

经过刚刚那一遭，俞惊雀也没了在这里继续消费的心思，去前台找另外一个小姐姐把自已存的钱都退了回来，扭头对他们说：“去吃火锅怎么样？我请客。”

爽朗少年愣了一下，“组长，是嫌我们太吵了吗？可是我看这家咖啡厅外面分明立了一个一楼可以喧哗的告示牌啊。”

俞惊雀不想和他们多说，只笑笑，“突然想吃火锅了。”

店员小姐姐帮他们把六杯咖啡打包好，一行人拎着咖啡浩浩荡荡地又从咖啡店出发了。

伍搏在楼上也把戏看够了，下来用胳膊肘了凌倦一下，“好戏都结束了，你还在想啥呢？”

凌倦冲门口俞惊雀等人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认不认识？”

“谁？那个只穿了一件外套的男的啊。”消息网很灵通的伍搏想了一下，“戚家大少爷计算机系的系草戚流柏呗，篮球打得特好，你连他都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最出名的一个风云人物了。你凌大校草还真是什么都不关心啊。”

凌倦不耐烦，“不是他。是那个最好看的。”

这下伍搏可来了劲，“计算机系的系花俞惊雀啊！就是败在了性别，不然这校花也早就是他的了。不过好像没在各类宴会上见过他，倒是看他经常拿奖学金。应该就是个普通穷学生，不然世家少爷谁看得起学校发的那点破奖学金啊。也是奇了怪了，这戚流柏怎么对他这么殷勤？”

凌倦也是奖学金得主的常驻选手。只不过他向来看不起这点钱，所以从来没要过这个名额。

伍搏从小就出生在等级分明的财阀家庭，所以也导致了他张口闭口就是一个人的家世，用家世去认识一个人，把市侩演绎得淋漓尽致。这已经是他做人的底色了。

凌倦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也不会真正看不起那些普通家庭，也就没把他这点无伤大雅的缺陷放心上。

俞惊故把俞惊雀保护得很好，从来没让俞惊雀碰过一点腐朽的钱财风气，伍家和俞家也不算太熟，所以伍搏一打眼不认识俞惊雀也很正常。

凌倦思考完毕，拍了拍伍搏的肩，“帮我查一下那个系花，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就起身走人，不给伍搏一点反问的空间。

伍搏挠挠头，自言自语地说：“凌哥这是咋了？难道是看系花太好看，生怕校草的位置被抢走，有危机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