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沅沅，你赌赢了

北境少帅府中，谢成岭抚摸着木匣中的嫁衣，俊朗的眉眼间浮上一抹化不开的苦涩。

“成岭，我虽不知你与袁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这般对令沅，我怕你会后悔。”谢成峰重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继续劝慰，“破镜难重圆，即便再多苦衷，伤害一旦产生，不论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令沅她的脾性你最是了解，你若真的伤了她，她绝不会回头。”

谢成岭心头触动，但一想到袁鸢的话，还是狠下了心。

“义兄，比起与她相守，我更想让她好好活着。”谢成岭小心翼翼地将木匣阖上，语气绝决。

谢成峰虽不知具体原由，但从谢成岭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能猜出他话中的意思。能让谢成岭忌惮之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京师中的那一位了。

谢成岭一出少帅府，袁鸢便小跑扑进了他的怀里，“成岭，今日我们去崖边放风筝好不好？”袁鸢扬起一抹明媚灿烂的笑脸。

“听你的。”谢成岭温柔地接过她手中的纸鸢，抱她进了马车。

车门一关，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若非谢成岭的冷漠与视而不见，她也不会将自已是魏帝派过来离间谢成岭与容令沅之事告知他。

可若不告知，她如今连见谢成岭的机会都没有，她担当不起天子之怒。

“你果真不知陛下为何离间我和沅沅？”谢成岭一脸审视地看向袁鸢。

“这几日我一直旁敲侧击，想从父亲口中得知些什么，可据我观察，父亲似乎也不知其中原由。”袁鸢坦白道。

谢成岭着纸鸢上的蝴蝶翅膀，眉眼间的肃冷气息逐渐散去。

袁鸢困惑地看向谢成岭，语气中尽是不解，“我就纳闷儿了，皇帝能允许秦王殿下娶她，为何就不能允了你呢？按理说，皇帝跟秦王更亲，不是吗？”

皇室可接受之人，到了谢成岭这里就不可以，这背后，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袁鸢不经意的一句话，忽然点醒谢成岭。

“今日我还有事，你先回去。”谢成岭撂下一句话后，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脸急促地奔向少帅府。

他刚进府，便将谢成峰拉到了书房，粗喘着气问道：“义兄，我记得有一次你醉酒之时曾说过，秦王为了不做皇帝，私自饮用了伤子嗣的猛药，是吗？”

“啊，我，我说过吗？”谢成峰眼神略有躲闪地挠了挠头，“你，你记错了。”

看着谢成峰说谎时下意识的动作，谢成岭更加肯定了此事真假。

“义兄，从始至终，秦王都没有想过那个位置，对吗？”

面对谢成岭的追问，谢成峰见逃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不知秦王想法如何，但那日他去太医署要绝嗣药时，我正巧在那里为母亲取补身子的草药，所以，这件事情我可以肯定。”

“所以，不论是陛下还是秦王，他们都知道，将来这帝位不会是——”

“成岭，慎言。”谢成峰打断了谢成岭的话，“皇储之事，你我乃臣下，不应置喙。”

“那我若说，陛下心中帝位的最佳人选，是我呢？”谢成岭猛然抬头，目光铮铮地看向谢成峰。

谢成峰虎躯一震，错愕不解地看向谢成岭。

在他的印象中，谢成岭即便贪玩任性，但在战场和政事之上绝不会开此玩笑。若非有一定的证据，他说不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所以，他才不愿我与沅沅在一起。”谢成岭贴着墙壁缓缓坐到了地上，目中的光彩失去了大半。

谢成峰听了谢成岭的话，恍然大悟，“先朝之所以灭国，就是因为子嗣传承上出现了问题。如今皇嗣凋零，陛下膝下只有魏桓一子。陛下定是知晓魏桓品性，故舍弃一姓尊容，选了你。国之传承，涉及民生太平，乃国之重事，难怪陛下会这般。”

“不成想，你的痴情，竟于国不容。”谢成峰为谢成岭感到悲哀，“陛下定是知晓你此生只她一人，而她伤了身子，子嗣艰难，所以才会万般阻拦。”

所有人都明白，谢成岭可以一生无嗣，但一国之君，不可。

因秦王妃在寿宴上气死寿星崔老夫人之事，这几日秦王在朝堂上没少受弹劾。

为了堵住那些悠悠之口，秦王自请五十杖。

看着床榻上一脸痛色的魏旭，容令沅神色平静，内心并无太大波澜，“外面的流言蜚语，你何时这般在意？”容令沅接过抚玉手中的膏药，坐在了床边。

魏旭神色微敛，目光在她微肿的红唇上停留了许久，“容令沅，为何不是本王。”魏旭目色微红，伸手抓住了容令沅的手腕。

抚玉见此，带着张太医等人离开了房间。

容令沅眼尾轻轻挑起，俯身攀在魏旭光裸的后背上，“京师之人，非演即骗，王爷若也喜欢，我也愿意为王爷演上一出。”她轻笑，温热的红唇若即若离地轻触着魏旭的后颈与耳畔。

“容令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魏旭目眦俱裂，忍着身体的疼痛从床上坐了起来。

“王爷可知，今夜崔府会发生何事？”容令沅盯着魏旭的眼睛，眼尾泛出点点猩红，“这，就是我为何选了钩月，而非你魏旭的原因。”

魏旭眸中划过一丝错愕，声音颤抖的厉害，“你是何意。”

“何意？”容令沅忽然捂嘴轻笑，眼眸中迸出剧烈的恨意，“我说过了，比起京师的阴诡算计，我更喜欢用最简单的办法做最残忍的事情。”

看着容令沅眼中的癫狂之色，魏旭心口骤疼，但仍不愿放弃，“沅沅，不要脏了自已的手，多想想成岭。”魏旭微颤着指尖，轻抚着她的侧脸，想要唤回她的一丝理智。

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王爷，我这双手，何时干净过？你以为，我会在意？”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不会为了那华而不实的名声放弃大仇得报的快意。

魏旭一脸震惊的看着容令沅，以一种几近恳求的姿态将她揽进怀里，“沅沅，我怕我护不住你。”

容令沅木讷地感受着魏旭身体的颤抖，神色平静地将他慢慢推开，脸上挂着没有一丝情绪的笑，“我可是秦王妃，你的发妻，你会护住我的是不是，旭哥哥。”

魏旭墨睫微动，眼底尽是遮挡不住的失望和心痛。

容令沅微微侧头，不以为意地将冰冷的双手搭在魏旭的肩膀上，不顾他后背的伤口如何，将他按在了身后的软被上，俯身亲吻着他的唇角。

刚止血的伤口重新渗血，染红了身下的锦被。

“沅沅，不要这般自轻自贱。”魏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翻身将容令沅压在身下。

因为身体的剧痛，他的头上布满了薄汗，一双猩红的眸子中是她看不到边的情伤。

魏旭缓缓闭上了眼睛，动作缓慢吃力地将她的松垮的腰带重新系上，眼神几近绝望地伸手轻轻托着她脸，俯身吻上她的额角，“沅沅，你赌赢了。”他的薄唇来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因为短短的一句话，打得她生疼。

魏旭闷哼一声，扯起身旁的披风后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房间。

容令沅神情恍惚地盯着头顶上的蓝色纱帐，嘴角溢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死士手中的寒刃之光席卷着崔府的一切，崔家三百六十一口的哀嚎与求救声响彻了整条西街。

容令沅站在西门城楼之上，看着大门被封逃不出去的众人，面色凉薄地欣赏着他们的绝望与痛苦，心中畅快无比。

可不知为何，畅快过后她却觉得她的心空了一块。

她不后悔，可却也知道这场刺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即便她再不肯承认，她的长戈，她的外祖一家，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真的离她而去了……

她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或许，早就倦了。只是那时的她心有牵绊，宁愿违心违已也要守住儿时的清梦。

而梦，总会醒。

现在的她，独身一人，再无顾虑。

也只为，自已和仇恨而活……

崔氏的一朝覆灭，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以三皇子为首的满朝三分之二的文臣将崔家刺杀的嫌疑指向秦王府。

曾经闭口不谈的青州韩家灭门案也因崔家一案被放到了明面上，成为了秦王为秦王妃报私仇的作案动机。

魏帝虽暗喜于崔氏覆灭，但碍于满朝压力，也为了防止天下文人的文诛笔伐。他不得不将崔氏一案移交大理寺审理，将秦王与秦王妃软禁府邸。

魏桓一连失去礼部和吏部两大尚书及崔老太公这一主心骨，元气大伤。

为了扳回一局，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崔家一案上。

成，秦王就再也威胁不到自已的储位。

败，崔氏一党的那些以观望姿态留守他阵营的臣子们就会对他失望，他将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