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舅舅，你不要走

第二日天刚亮沈初漫便起来了，也不要人伺候，自已更衣，梳洗，连用早膳都等不及就带着人出了宫。原本她昨日就走的，还是萧彧好说歹说，才让她忍耐下来。

这不，天刚亮她就等不及了。

清晨的京都城的街道上零星只有几个人，以至于她的马车可以毫无顾忌的在街道上狂奔。

马车在战王府门前停下，战王夫妻多年不在京都，以至于战王府的大门常年关闭。沈初漫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向府门上的匾额。

‘战王府’三个字还是那么浑厚有力，只是烫金已经陈旧，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脱落。府门两侧的石狮子上不仅挂着蜘蛛网，甚至还有了残缺。

曾经战王府是京都城最辉煌耀眼的存在，那时战王手掌六十万大军，又得先皇信任，指为太子的老师。

膝下一子一女，儿子一战成名，因喜穿一身银袍，故而被称为‘银袍将军’；女儿得先皇疼爱，册封为怡和郡主，后晋升为怡和公主，是南元唯一的公主。

可一夕之间，银袍将军战死，没多久怡和公主也没了。儿女接连离世，战王心力交瘁，交出兵符，带着妻子和唯一的外孙女离开了京都城。

一走七年，再回来，战王府还在原来的地方，却已经物是人非。

“去叫门。”沈初漫轻声吩咐。

针羽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去，抬手叩门。

叩叩

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家丁伸出头看，一眼就看见了阶梯下的沈初漫，欣喜的大喊：“郡主回来了。”

快速将大门打开，走出去跪在地上一拜，“郡主。”

沈初漫走上去，“起来吧。”

“谢郡主。”家丁站起身来。

她在家丁身前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你是荣爷爷的孙子顾平？”

“是。”顾平恭敬应声。

“以后跟在我身边吧。”

“谢郡主抬爱，顾平定当不辜负郡主的厚爱。”顾平跪下虔诚一拜。

沈初漫摆摆手，抬步往里走。

当年他们离开只留了顾荣一家看守王府，顾荣跟着战王多年，是战王府的管家。顾荣年纪越来越大，便将府里的事务交给了孙子顾平。

诺大的战王府多年来虽然只有顾荣一家在打理，却处处都井井有条，没有一点衰败之色。

听雨的回廊，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梧桐树下的秋千......都是从前的样子，处处都有她的回忆。

她曾在花园里与舅舅玩捉迷藏；也曾坐在秋千上让舅舅给她晃；在大雪天舅舅陪她一起堆雪人......

从她有记忆开始，父亲不曾给过她一个笑脸，抱她玩耍，给她买好吃的，这些都只会出现在梦里。

但她奢望的这些舅舅却给了她。

幼时舅舅会驮着她去逛夜市；她嫌花灯不好看，舅舅会连夜亲手给她做；每次打了胜仗回来，会将赏赐全换成她喜欢的布料和珠宝；记得有段时间她喜欢上了清甜斋的糕点，舅舅每日下朝后都会去买......

舅舅给了她缺失的父爱，填补了她的遗憾。虽然她喊舅舅，可在她心中舅舅就是她的父亲。

那年舅舅再次披上银袍要上战场，那时她虽然年纪小，但每次舅舅穿上银袍就会不见好久。她抱着舅舅不撒手，舅舅哄了她很久，最后她娘亲生气了，她才没敢再闹。

抱着舅舅的脖子，“舅舅回来要给我买糖葫芦。”

“好，舅舅一定给漫漫买很多很多糖葫芦。”

这些年她无数次在想，若是她不要糖葫芦，不要布料，不要珠宝，是不是她就可以留下舅舅了。

当年舅舅战败，边关岌岌可危，她外公战王不得已再次披甲上阵。虽然保住了边关，可她外公也受了重伤，再不能动武，而她舅舅的尸骨也没能带回来，这不仅是她和外公外婆的遗憾，也是整个南元的遗憾。

七年了，终于夺回了她舅舅的尸骨。

昨日得知时她是激动的，期盼的，同时也是害怕的。舅舅终于回归故土她应该是开心的，可她私心的认为只要没有看见尸骨，或许有一天舅舅就会回来。

她很矛盾，也很纠结。她希望舅舅还活着，哪怕不回来，只要活着就好。可她又想再见到舅舅，哪怕是......

站在舅舅的院子外，她迟迟不敢走进去。不知站了多久，她终于鼓足勇气踏了进去。院子还如从前舅舅在时一样，简单却清雅。

那处的翠竹还是那么葱葱郁郁，翠竹旁的石桌上仍旧摆放着舅舅喜爱的那套茶具。院子的另一边是块空地，平整干净。

舅舅在时便爱在空地处练武，有时娘亲也会与舅舅过上几招，而她则坐在石桌旁，喝茶吃点心，不时的拍手叫好。

走到石桌旁，坐在从前她最爱坐的位子上，伸手去摸茶具。茶杯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正要收回手，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茶壶。

烫的！

她震惊的站起来就往屋子跑，猛然推开门，冲进去，左右张望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再无任何人。

欣喜的目光慢慢黯淡下来，她泄气的往里走，在一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椅子是舅舅最爱坐的，每次她来舅舅这里，舅舅都会抱着她坐在这椅子上，或是看书，或是写字。

而她就坐在舅舅的怀里，吃着舅舅给她买的点心，点心的渣常常掉落在舅舅的书上，纸上。舅舅的兵书是连娘亲也不能碰的，可却任由她毁坏。还有舅舅的字画，上面总是有点心的渣或是糖渣。

这椅子还和从前一样，冰冷僵硬。她转头一一看向屋子的任何地方，这是舅舅的屋子，处处都有舅舅的影子。

看着看着，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舅舅，漫漫好想你......

她蜷缩在椅子上，抱着双膝，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身上的衣裙湿了一大片。

“漫漫。”萧彧心疼的轻唤。

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太子哥哥，我要舅舅......”

她扑向他，抱着他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声哭起来。他心疼的将她抱起来，转身自已坐在椅子上，将她安放在自已腿上。

“漫漫乖，不哭了，表舅舅看到会心疼的。”

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的安抚着小姑娘。她现在只有伤心，根本就听不进任何话语，除了哭，还是哭。

萧彧见劝不住，无奈又心疼，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哄着。很久之后，哭声渐小。又过了一会儿，几乎没了哭声。他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小姑娘双眼合着，眼角，小脸上全是泪痕。因为哭泣，小脸和鼻尖都是红红的。昨日她就几乎没睡，今日一早就出了宫，又哭了这么久，也是真累了。

萧彧心疼得不行。抬手轻柔的给她擦掉脸上还挂着的泪水，他已经尽量将动作放轻，却还是惊扰了睡得不安稳的小姑娘。

“舅舅，你不要走。”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又开始小声抽泣。他轻叹一口气，将她抱紧，大手轻拍她的后背。

“我不走，乖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