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大事不好！

骆君摇靠坐在大帐不远处一根旗杆下晒太阳。

远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土，周围是来去匆匆的蕲族将士和宫中侍从奴婢。

更远一些的地方，有许多拖家带口的蕲族人。大人忙碌吵闹着，小孩子哭泣尖叫，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混乱而荒谬。

姬湛带着一群人匆忙而来，越过骆君摇跟前快步走进白靖容的帐篷。

骆君摇抬头去看天空的太阳，有些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好多日子没看到谢衍，有点想他了啊。

幸好，很快就要结束了。

大帐里

“阿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湛的脸色也很是难看，这两天他可说得上是寝食难安，眼底充满了血丝，眉宇间也满是疲惫。

姬湛沉着脸道：“母后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两路大军都中了谢衍的计，不到一天王城就已经陷落。”

白靖容道：“王城周围皆是精兵猛将，即便谢衍当真用兵如神，也不该这么快就被攻陷！”

姬湛沉默不语。

白靖容看着他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脸上便只剩下讥诮和冷笑了。

姬湛在她的目光下，脸上的神色越发难堪起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咬牙道：“母后不也留了手吗？”

白靖容闭目不语，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他们是败于谢衍之手吗？

是，却也不全是。

更多的是他们母子不合，都想要暗中留一手让对方的人先去送死，却正好让谢衍钻了空子。

大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才听到白靖容轻叹一声，重新睁开了眼睛看向姬湛。

“白宁说，我们这是要去和容儿汇合？”白靖容问道。

姬湛点头道：“不错，阿容昨天传回来消息，他已经控制住了东胤兵马。查钦王死后，东胤军中发生了内乱，两天前的晚上又和谢衍麾下的兵马打了一场，虽然损失不小，但也有将近三万兵马被他控制住了。”

白靖容沉吟片刻，问道：“你确定，他信得过么？”

姬湛一愣，望着白靖容道：“母亲不相信阿容不是你派他去的吗？”

白靖容道：“确实是我派他去的，但我却没有叫他和你联络。”

姬湛垂眸道：“母亲这两日昏迷不醒，阿容就是想要联络只怕也无法吧？军情紧急，还请母亲见谅。”

原来是不喜姬容主动和自己来联系了，他这位母亲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对权力的渴望。

白靖容慢慢点了点头，垂眸望着桌面的茶杯道：“你说得也对。说到底这蕲族王位还是你的，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姬湛沉声道：“此次兵败不过是因为谢衍的诡计，我已经传令各处驻军汇合，即便是现在谢衍的兵力依然不如我们。先前的几场仗下来，西域那些乌合之众损失也不小，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了。等与阿容汇合，再加上西阗援军，夺回王城不是难事。”

白靖容点点头道：“西阗兵马应当也折损了不少吧？”

“西阗王和王子见机得快，虽有折损却不算严重。另外，阿古娅已经说动了西阗王，不日西阗另外几位王子便会亲自率令援军前来，西阗王已经先一步去接应他们了。”

白靖容缓缓吸了口气，平静地道：“王上看着办吧。”

姬湛闻言蹙眉，“母亲可是有什么教导？”

白靖容以手撑着额头，悠悠道：“我老了，刚醒过来总觉得头疼的厉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你看着办吧，有什么不妥再来与我说。”

姬湛心中的疑惑与警惕不减，面上却没有什么变换，恭敬地起身行礼道：“是，儿子明白了。母亲好好休息吧。”

白靖容不再说话，只是挥挥手示意姬湛可以退下了。

姬湛起身告退，白靖容目光沉静如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帐外面。

“曲放在哪里？”白靖容问道。

站在白靖容身后的白宁低声回道：“就在娘娘后面的帐子里，娘娘放心，奴婢一直让人严加看守。”

白靖容道：“让人将他带过来，我有话与他说。”

“是，娘娘。”

白靖容的苏醒并没有影响赶路，匆匆吃过了午饭，大军又立刻拔营向前方而去。

蕲族都是骑兵，即便带着不少权贵百姓，这些人也大都弓马娴熟，因此大军行进的速度丝毫不被拖慢。

只是启程的时候，骆君摇被告知不必在太后车里侍候了。

骆君摇也不多问，乖巧地转身去和那些跟在太后马车后面的女眷们一起骑马。

出了绿洲便是戈壁荒原，这年头马车无论再如何做减震，在这样的路况下也还是不怎么舒服的。可以选择，骆君摇宁愿骑马。

阿古娅也跟在女眷中，看到骆君摇立刻策马凑了过来。

“阿古娅公主。”骆君摇笑着见礼。

阿古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那个老女人把你赶出来啦？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本公主？”

这话让周围的女眷都变了脸色，连忙离她们远了一些。

阿古娅公主仗着自己是西阗王的爱女天不怕地不怕，她们可不是。

骆君摇连忙道：“公主说笑了，我有些晕车，娘娘体谅这才让我出来透透气的。”

阿古娅嗤笑一声，显然对她这个解释不以为然。

“不管了，反正本公主喜欢你，你就先跟着本公主吧。”

骆君摇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地应了是。

有了骆君摇陪同，阿古娅仿佛终于找到了同伴，一路上叽里呱啦嘴里没有一刻闲着的，别人是在逃难行军，她倒似在出游了。

直到前面有人传话说王上请公主过去，阿古娅方才朝骆君摇挤眉弄眼地笑道：“我说让你跟我一起嫁给王上，你却不愿意。那是你没有眼光，本公主先走了。”

骆君摇无奈笑道：“公主慢走。”

阿古娅一脸同情地道：“还要半天才能到目的地呢，可怜这张漂亮的小脸，都要吹坏了。”说罢也不理骆君摇的回应，一拉马头拍马朝走在前面的姬湛追了过去。

半天？骆君摇一手把玩着垂在肩头的辫梢，心中对目的地有了个印象。

好地方啊。

傍晚时分，大军远远地看到了成群的峡谷。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黄沙中有一片丘壑纵横的地方。

这地方没有丝毫生机，远远看过去只有嶙峋赤裸的巨石，和褐红色泥土的崖壁。

仿佛是在黄色的地面划出了一道道褐红的伤痕。

穿过这一片大峡谷，就是草原的边缘了。

从这里往西是胤人的地盘，往北往东是西阗，柔然等部，再往北才是西域一众小国。

“王上，九殿下就在前面。”前方探路的斥候策马回来，走到姬湛跟前拱手禀告道。

姬湛坐在马背上举目望向远方，果然看到了前方峡谷外围隐约晃动的旌旗和兵马身影。

姬湛沉声问道：“见到阿容和东胤军了？”

斥候点头道：“是，九殿下已经朝这边来了。”

片刻后，容带着几个飞快地策马朝着这边而来。姬容素来一副病弱的模样，但毕竟也是蕲族王室出身，此时策马奔驰也是一派英姿勃发的气度。

“王兄。”到了跟姬容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行礼。

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一起下马，朝姬湛行礼。

姬湛一眼扫了过去，两个是姬容的侍卫，另外两个却是将领打扮的东胤人。

“不必多礼，这一趟辛苦阿容了，一切可还顺利？”

姬容站起身来，道：“有些波折，所幸结果和母后所想相差无几。王兄，不知母后可好，臣弟先去见过。”

姬湛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也好，你去吧。”

姬容转身对身后两位东胤将领道：“两位在此与王兄叙叙，在下先失陪片刻。”

两个将领对姬容也很是客气，“九王子自便。”

姬容带着侍卫快步朝后方白靖容的马车而去，跟在姬湛身后的阿古娅打马上前，笑道：“九殿下对太后娘娘可真好，连为陛下引荐两位将军都来不及，就要去见太后。”

姬湛淡淡道：“骨肉情深，阿容毕竟好几日不见母后了，担心也是有的。”

阿古娅嗤笑一声，但笑不语。

谁不知道当初白靖容从小就不重视姬容这个身体不好的小儿子，后来更是将姬容送去大盛做质子，哪来的骨肉情深？

姬湛现在并不想理会白靖容和姬容的事，虽然姬容急着去见白靖容也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但眼前毕竟还是正事要紧。

他将目光看向站在跟前的两个东胤将领，开口问起东胤军中的情况。

姬湛和两个东胤将领交谈不过片刻，就见姬容从后面走了回来，脸上的神色有些黯淡。

“阿容这么快就回来了？母后可有什么吩咐？”

姬容沉声道：“侍女说母后身体不适睡过去了，让我稍后再去相见。”

姬湛不以为意，道：“母后前两日重病昏迷，也是今早方才醒过来的。既然如此，阿容便等母后醒了再去见吧。”

姬容点点头，看了看眼前众人问道：“王兄和两位将军商议的如何？接下来有何打算？”

姬湛看向前方，沉声道：“明日傍晚西阗的兵马将会到达峡谷西面，我们去与他们汇合。”

姬容看了看阿古娅，皱眉道：“我们为何不在这边等西阗援军汇合？一起杀回王城，岂不省了些力气？”

阿古娅有些不满地道：“九王子，我父王亲自举全族之力前来相助，蕲族难道连这点诚意都没有？”

姬容不愠不怒，闻声道：“公主见谅，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穿越这几十里峡谷并不安全，我们这么多兵马，还有不少老幼妇孺，只怕要拖慢了行程。倒是西阗援军全是精锐勇士，自然要快得多。”

阿古娅杏眼一瞪就要发怒，却被姬湛一把抓住。

姬湛道：“阿容，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谢衍亲自率领大盛铁骑，已经朝我们追来了。我军这些日子连战连败，士气低落，不能被他们堵在这里。”

姬容了然，“王兄是想将大盛人引入峡谷？”

姬湛点头。

姬容沉吟了片刻，方才拱手道：“臣弟明白了，只是我们累赘太多，行军速度只怕比不上大盛人，恐怕不等我们布置完就会被追上。”

姬湛道：“兵分两路，老幼妇孺从另一侧绕道，谢衍兵马不足，不会去追她们的。”

“是，王兄。”

大军很快遵照姬湛的命令兵分两路，一路精兵与东胤军汇合之后直入峡谷，计划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峡谷之后与玉阗援军汇合。

另一路则是小股兵马护送跟着一起逃出来的权贵家眷和小部分百姓，从峡谷外围绕道前行。这路虽然比峡谷好走得多，但却足足要绕行两三百里。

对此，白靖容也没有异议。

奉命去询问白靖容意见的侍卫回来禀告，说太后身体不适，一切请王上决断便是。

如此自然再没有人反对质疑，目送白靖容的车马远去，姬湛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前方峡谷而去。

寒风卷着黄沙掠过刀削般的崖壁，在嶙峋山石间扯出尖利的哨音。

阳光斜切进狭窄的谷道，在骑士的铁衣上折射出刺目寒光。

一队兵马悄无声息地在望不见尽头的峡谷中艰难前进着，四周是嶙峋的怪石，两侧的山崖边有风化的巨石展露出危险的形状。

峡谷中地形复杂，在荒漠草原中来去如风的骑兵在这里却完全施展不开。

姬湛策马走在护卫之中，周围只能听见呼啸的怪风，马蹄声和将士身上盔甲磨擦的声音。整个队伍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本该是蕲族骑兵军纪严明的体现，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却让人感到莫名窒息。

“阿容在哪里？”姬湛朝身边的人问道。

身侧的侍卫恭声道：“启禀王上，前面开路的是东胤人，九殿下说去前面看着。”

姬湛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阿容一个人我不放心，多派几个人去帮帮他。”

“是。”

走在旁边的阿古娅凑过来，靠近姬湛身边小声笑道：“王上不放心九殿下？”

姬湛微笑道：“也不是不是放心，只是阿容一向更听母后的话，我与母后……”

“我知道。”阿古娅娇笑道：“太后总是想给王上使绊子，你若是不放心，我去前面帮你盯着九殿下。”

“阿古娅……”

阿古娅道：“王上放心，我父王也在前面，那些人不敢对我如何。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姬湛不由伸手握住了阿古娅的手，柔声道：“阿古娅，你真好。待此事过后，我……”

阿古娅脸上露出一抹娇羞，“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只要王上将来不要辜负我就好。”

“这是自然。”姬湛许诺道：“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变，待此事过后，我便封你为王后。”

阿古娅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起来，“我相信王上，那我去啦。”说罢便一提缰绳，策马朝前方追去。

身后传来姬湛嘱咐她“慢些”的声音，阿古娅脸上的笑容更盛。

直到阿古娅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姬湛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

“距离出谷还有多久？”

身后一个中年将领上前，躬身道：“若是走得快些，天黑之前应当能走出去。”

姬湛道：“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不能留在这峡谷中过夜。”

“是，王上。”

姬湛摆摆手示意属下退下，垂眸盘算起如今的形势。

三天前他被谢衍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已放弃了王城撤退。原本就对他颇多不满的蕲族权贵对他的意见也更大了，若不是他手中还有一部亲卫，以及白靖容麾下兵马，只怕刚出蕲族王城就会被人反了。

如今他选择与西阗人结盟，不仅是为了对付谢衍，更是为了防备那些蕲族权贵和太后的势力。

等到与西阗援兵汇合，击退谢衍夺回了王城，再来收拾其他人。

正想的出神，后方突然出来一阵骚乱声。

姬湛猛地抬头，沉声道：“怎么回事？！”

“王上，大事不好！后方西阗人哗变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