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仰人鼻息

待厅中旁人皆已退下，仅余江老太太与江承平二人相对时，江老太太方抬眸正眼瞧向江承平，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之色。

她冷冷斥道，“糊涂至极！”

言罢，缓缓移步走向主位，坐定后，却抑制不住地连连咳嗽起来。

江承平见状，心下大惊，急忙趋步上前，立于江老太太身后，抬手轻轻为其捶背顺气。

“母亲，此事非是孩儿莽撞。您有所不知，知许竟欲退了与将军府的婚约，此约既定已久，且眼瞅着好事将成，她却任性胡为，不愿嫁了！

您瞧，她这般年纪，已过二九芳华，若错失此良缘，往后哪还有高门世家愿接纳于她？”

江老太太闻之，喘息稍定，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正因如此，方说你糊涂。此等琐事，化解之法众多，何至于对孩子动手？况且侯爷不日便归京了。他向来宠溺知许，届时见此情形，岂能给你好颜色？”

江承平一念及此，脸色顿时变得阴沉难看，冷哼一声。

“他妹妹既已嫁于我，我却反倒还要仰他鼻息。”

江老太太闻言，气得抬手戳了戳江承平的额头，恨声道。

“你若能有所作为，出人头地，何至于此？怕是那侯爷，也要敬你三分，反过来仰仗于你！”

江承平抿唇，似要反驳，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俄而，二人皆默不作声，片刻的静谧后，江老太太的神色稍霁，口吻也趋于平缓。

“往昔你执意胡为，我便也由得你去了。但如今，理当速速将那掌管中馈之权交还给苏氏。堂堂尚书府，竟由一个妾室操持内务，成何体统？传将出去，岂不遭人耻笑？”

江承平一听这话，心下不服，急着辩白。

“母亲，这能怪儿子吗？实在是那苏翎婉手段阴狠，竟忍心下毒手害清儿小产……”

江老太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罢了，那柳清终归只是个妾室罢了。且不说当初那流产之事本就模糊不清，尚无确凿定论，即便真是她所为，这一年有余的惩处也已抵过。莫要再因一个妾室，搅得家中不得安宁。”

话落，她又意有所指道。

“你与苏氏夫妻相伴十余载，她的为人品性你岂会不知？她岂是那等蛇蝎心肠之人？”

江承平嘴角微微下撇，满心不愿，却也不敢违抗，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

“是。”

*

夜幕如墨，摇曳的烛光将柳清的身影映照在纸窗上，有些扭曲和狰狞。

一方精巧的香炉静静坐落于檀木几案之上，轻烟袅袅升腾而起，宛如一位身姿曼妙的仙子翩然起舞。

“砰！”

柳清猛地将手中的帕子狠狠地摔在桌上。

帕子上绣着的精致花纹此刻也仿佛被她的怒气所扭曲。

周围的丫鬟吓得连忙跪倒一地。

“那老太婆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生这时候回来！”

柳清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脸上的妆容在烛光的映照下也显得有些斑驳。

想起方才在厅中时，江老太太所说的——

【你不过一介姨娘，也配拉扯府上的主子？】

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

她本以为自已这些年在府中已经站稳了脚跟，尤其是在苏翎婉失势后，她更是将自已视为这江府后院的实际掌权者。

可没想到，江老太太的一番话将她的美梦击得粉碎。

一个婆子也顺着她的话低骂。

“老夫人也太偏心了！姨娘这些年为江家兢兢业业，操持着大小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今日却这般不给您面子！”

柳清越想越气，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可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很快，婆子又低声安慰道。

“老夫人平日虽不喜言笑，但也不至于呵斥了您。想来是因为侯爷快回京了，这才在府上做个样子呢。”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柳清。

苏翎婉虽是个性子软的，背后却有侯府撑腰。

该死，她怎就没能有这般好出身？！

思及此，柳清目光狠厉。

转瞬却又是一阵快意。

很快，苏翎婉便会如她一般——无人撑腰！

真期待那时候，母女俩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

那是一幅山水画，画中青山绿水，宁静祥和。

本是江承平赏赐给她的，以往她看着这幅画总是满心欢喜，可此刻，却觉得这画中的宁静是如此的刺眼。

她缓缓挺直腰背，胸脯微微起伏。

继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稍缓，抬手示意那几个一直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丫鬟起身。

“都下去吧。”

待丫鬟们鱼贯而出，她的目光落在了小春身上，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小春，我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了？”

那夜江知许踏入府门的那一刻，她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之处——

那发髻，明显是重新梳理过的。

她先前猜测江知许是遇了歹人侵扰，这才让小春去查个究竟。

小春察觉到了柳清的目光，头垂得更低了，眼睛盯着自已的脚尖，犹豫了一下，才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嗫嚅着开口。

“回姨娘，经过多方打听，那日歹人行凶之时，大小姐一直待在般若湖对岸的茗雪居饮茶，未曾受到任何惊扰，所以……并未有任何异样。”

柳清听闻此言，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蹙了起来，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她紧紧地盯着小春，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问道。

“你所言当真？可都查实了？”

小春感受到了柳清的怀疑，身体微微一颤，连忙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千真万确，姨娘，奴婢不敢有丝毫隐瞒。”

柳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行了，你下去吧。”

若未经歹人侵扰，又是何故换了发髻？

刹那间，柳清眸光一闪，一个念头瞬间在她的心中滋生——

莫不是那江知许背着众人，与情郎私下幽会去了？！

此念既出，便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在她的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她越琢磨越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往日江知许对谢昱修情意深重，又怎会铁了心要退婚？

背后必有情郎在牵动着她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