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神乎其技

晨晖破雾，金芒倾洒。

京城的街巷在初阳下渐渐苏醒，热闹蒸腾而起。

江知许正与苏翎婉漫步于熙攘人潮中。

江知许身着月白绣梅长裙，外披浅蓝轻纱。三千青丝挽成双刀髻，髻上点缀着几颗圆润珍珠。

苏翎婉则着一袭藕色暗纹锦缎衣衫，髻上插着一支碧玉步摇，行动间步摇轻晃。

今日出府，是因季节更替，苏翎婉想带江知许出来挑些新衣衫。

二人走进一家颇具规模的成衣铺子，店内伙计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

“夫人、小姐，快里面请，咱们这儿新到了不少春日新款，料子上乘，样式新颖。”

苏翎婉微微点头，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便开始挑选起衣服来。

她拿起一件湖蓝色的对襟褙子，仔细端详着针法和布料，轻声询问伙计价格。

伙计眼珠一转，笑着回道。

“夫人好眼光，这可是用上等的绸缎制成，绣工也精细，要价五两银子。”

苏翎婉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伙计，这布料虽好，但这绣工在裙摆处略有瑕疵。你看这针脚，此处有些稀疏，并非是顶尖绣娘的手艺，三两银子已是高价。”

伙计面色一僵，正要辩解，苏翎婉又指了领口处的花纹。

“再者，这领口的花样并非今年流行之式，样式上便又少了些优势。”

江知许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不免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衣衫，凑了过来。

从前苏翎婉给她买衣裳时也这么说过，她不觉有异。

如今再听，却有了不同的想法。

苏翎婉竟对衣服的做工和市场行情如此了解，三言两语便能指出这衣服的不足之处，且有理有据。

这时，店老板从后堂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打圆场。

“夫人真是行家，这样吧，看在夫人如此懂行的份上，给您个实价，四两银子，这已是成本价了。”

苏翎婉却不慌不忙，她在店内踱步，又拿起几件衣服，将它们的优缺点一一指出。

从布料的产地、质量，到做工的精细程度，再到款式的流行与否，皆分析得头头是道。

老板和伙计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佩服。

苏翎婉这才重新转向老板，不紧不慢地说。

“老板，您这店里的衣服成本几何，利润多少，想必您心中有数。我看您也是个爽快人，若您能以合理价格将这些衣服卖给我，日后我定会常来照顾生意，还会介绍其他夫人前来。”

老板犹豫片刻，咬咬牙道。

“夫人既然如此说，那这批衣服，我便以成本价加一点薄利卖给您，就当交个朋友。”

苏翎婉微笑着点头，示意夏葵将挑选好的衣服包起来。

江知许满心欢喜。

她似乎发现母亲对哪方面有偏向了！

这般对数字的敏锐洞察力，怕是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离开成衣铺后，二人又来到一家绸缎庄。

江知许看中了一匹淡紫色的云锦，正欲询问价格，苏翎婉却率先开口。

“掌柜的，这匹云锦怎么卖？”

掌柜满脸堆笑。

“夫人，这可是正宗的云锦，从江南运来的，质地柔软，颜色鲜艳，要价二十两银子一匹。”

苏翎婉轻轻抚摸着云锦，眼中透着精明。

“掌柜的，我近日也问了几家绸缎庄，同样是云锦，品质不相上下，价格却比您这儿低了不少。

您看这匹云锦，虽说色泽不错，但这织法在细节处略显粗糙，而且您这运输成本，算下来也不该如此之高。”

话落，掌柜面露惊讶之色。

他没想到眼前的富家夫人竟对绸缎成本如此了解。

苏翎婉继续开口。

“我也不与您过多纠缠，十五两银子，若是合适，我便将这匹云锦买下。

另外，我还想看看您店里的其他布料，若价格合适，我也会多采购一些，我们府上时常需要各种布匹。”

掌柜心中盘算着，虽然利润少了些，但若是能与这样一位懂行的夫人建立长期合作，也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于是，他点头答应了这个价格。

这一来二去的，相比于挑选布匹与衣衫，江知许反而对苏翎婉更感兴趣了。

因为她总能精准判断出物品的价值，迅速算出物品所需的数量和大概的总价，还能在与店家的谈判中从容不迫的巧妙周旋。

出了商铺， 江知许就忍不住挽着苏翎婉问道。

“母亲是如何练就这般本领的？”

苏翎婉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本领？”

江知许眼中却满是倾慕与赞叹之色。

“母亲，您这本领简直神乎其技！若传扬出去，整个京城的商号怕是都要争着聘请您当掌柜呢！”

这般直白而热烈的夸赞，让苏翎婉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长久以来被尘封、被忽视的认可之感，如同春日里破冰的溪流，缓缓在心底蔓延开来，浸润着每一处角落。

刹那间，苏翎婉的思绪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飘回到了遥远的往昔。

那些蒙着岁月尘埃的记忆画面，一幅幅在眼前闪现。

一句曾经陌生而又熟悉的话语，穿越了悠悠时光，在耳畔清晰地响起。

【咱家小掌柜可真真厉害！】

这声称赞，仿若一道光，驱散了苏翎婉心头多年来的阴霾。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绽放出一道真挚而明媚的笑容。

“你外祖家曾经营着一家布庄，我自幼便在那布庄里玩耍，整日看着伙计们量布、算账，来来往往的客人讨价还价。

或许是这般耳濡目染，尚小时，我便对家中的收支账目着了迷。

每一文钱的开销，每一两银子的进账，我都会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反复核算。

日子长了，便自然而然地对这些数字敏感了起来。”

江知许听得入神，眼中光芒闪烁，仿若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双眸突的一亮。

却又有些疑惑。

“那母亲为何如今却不爱管账了？连名下的铺子也都变卖了。”

话音刚落，江知许就见苏翎婉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她张张口，终是没有多做解释。

只叹了口气。

“那会儿终是年纪小，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