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寒玉宴（下）

“冰魄寒玉髓——献上——！！！”

狗剩那刻意拔高、带着颤抖尖利的唱喏，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冷水，瞬间引爆了死寂的大厅！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上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那方缓缓抬起的朱漆托盘之上！托盘里，厚厚的锦缎之上，三块晶莹剔透、棱角分明、散发着袅袅白色寒气的坚冰，如同沉睡的精灵，在无数摇曳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七彩迷离、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

深秋！涿州！残破的府衙！真正的冰！

这颠覆认知、违背天时的神物，就这般赤裸裸地、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威严，呈现在所有豪强富户的眼前！

“嘶……”

不知是谁第一个倒抽了一口凉气，如同开启了闸门。

紧接着，一片压抑不住的、混杂着极度震惊、贪婪渴望和本能恐惧的抽气声、低呼声在大厅各个角落响起！

那些自诩见多识广、养尊处优的豪绅们，此刻如同乡野村夫般失态！有人手中的玉杯失手滑落，摔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却无人理会；有人下意识地向前探身，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外；更有甚者，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惨白和难以置信的呆滞。

“冰…真的是冰…”

“寒玉髓…神物…果真是神物！”

“这…这刘阳…莫非真是神仙下凡？！”

“天佑涿州…天佑涿州啊！”

低语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带着最原始的敬畏和狂热。方才还各怀鬼胎、暗藏机锋的宴席，瞬间被这“神迹”带来的滔天巨浪彻底淹没！所有的算计、权衡、观望，在这超越凡俗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哈哈哈！”

张飞那炸雷般的狂笑适时响起，如同重锤砸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巨大的身躯向前一步，豹眼环视全场，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一股睥睨众生的霸气，“都瞧见了？！俺大哥得天之助，赐下此等神物！尔等凡夫俗子，能得见仙家冰魄，己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还不快快谢恩？！”

这一声如同惊雷贯耳，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些失魂落魄的豪强富户们如梦初醒，看着张飞那如同凶神般的姿态，看着托盘里那散发着致命寒气的神物，又看看主位上那位神色淡然、仿佛掌控一切的“刘大人”，巨大的心理冲击之下，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算计！

扑通！扑通！扑通！

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大厅之内，除了主位上的我，以及侍立两侧的关张张郃，其余所有人，包括那些端坐的豪强、侍奉的仆役、甚至门口守卫的兵卒，都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推动，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之上！

“谢大人恩赐神物！”

“大人神威！泽被苍生！”

“涿州得大人庇佑，实乃万民之福！”

“我等愿追随大人！共保乡梓！肝脑涂地！”

敬畏、恐惧、狂热、臣服…种种情绪混杂的呼喊声，如同山呼海啸，瞬间充满了整个大厅，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这一刻，刘阳这个名字，连同这“寒玉髓”的神迹，彻底烙印在了涿州所有上层人物的灵魂深处！无形的权柄，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套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我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接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跪拜。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下方那一颗颗低垂的头颅，试图分辨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又有多少…是包藏祸心。

“诸位请起。”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喧嚣，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淡然，“刘某不过略尽绵力，借天赐神物，与诸位共享清凉，共商大计。保境安民，非一人之功，需我涿州上下同心戮力。”

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重新落座。但此刻的气氛己然完全不同。方才的矜持和试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一种急于表忠心的迫切。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三块散发着寒气的“寒玉髓”，眼神炙热无比。

“赵员外。”

我目光一转，落在了右侧首席那个须发皆白、穿着锦缎员外袍的老者身上。此人正是涿州赵氏家主，赵俨，也是本地除张家堡外根基最深的豪强之一，方才入席时神色最为倨傲。

赵俨被点名，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连忙起身，脸上挤出无比恭敬的笑容，深深一揖：“小老儿在！大人有何吩咐？”

“听闻赵氏坞堡，墙高池深，粮秣充盈，庄客过千，乃我涿州柱石。”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如今黄巾虽暂退，然溃兵流寇西起，更有张纯叛军余孽为祸，良乡张闿便是前车之鉴！不知赵老员外，对这保境安民之事，有何高见？又愿…出几分力？”

我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重锤，敲打在赵俨心头，更敲在每一个豪强的心上！来了！图穷匕见！共享神物是假，逼他们割肉放血、交出赖以自保的根基才是真！

赵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身后侍立的一个中年文士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这个…”

赵俨支吾着，眼珠急转，试图寻找托词，“大人明鉴！赵氏小有薄产，皆赖祖宗余荫，实不敢当‘柱石’之称…至于粮秣庄客…前番黄巾肆虐，坞堡亦遭冲击，损失惨重…恐…恐难以为继…不过！”他话锋猛地一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人心系黎庶，更得神物庇佑！小老儿虽力薄，愿献上粟米五百石！金五十斤！聊表寸心！助大人整军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