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打猎

成为众人焦点的贾宝玉，脸上立刻显出不情愿的神色。

他满心想着赶紧和姐妹们去桃林里放风筝、赏花、斗草，尽情享受这美好的春光，哪有心思去陪一个老和尚“参详”什么。

更何况，他平日里最不耐烦这些应酬，尤其是单独面对一个陌生的僧人，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拘束无趣。

他眉头微微蹙起，嘴巴也微微，身体下意识地往探春身后缩了缩，带着明显的抗拒情绪。

他看了一眼玄慈方丈，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对着离他最近的探春，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耍赖和任性：“三妹妹，我不想去！那桃林的花开得正好，我们快去玩吧！跟老和尚有什么好说的？没意思！”

探春被他扯着袖子，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赶忙低声劝道：“宝二哥！不得无礼！玄慈方丈是得道高僧，想见你是你的缘法，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你就去一趟吧，别让大家为难。”

贾琏见状，也赶忙上前一步，笑着打着圆场，试图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宝兄弟，方丈大师一片好意，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你那块通灵宝玉的奇妙之处。

去坐坐也无妨，很快就结束了，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的。”

他试图用“见识宝玉”来吸引宝玉，但宝玉显然更在意眼下的玩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宝玉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态度更加坚决，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不去不去！琏二哥，那玉有什么好看的？

我天天戴着，都看腻了！桃林的花才好看呢，过了今天，风一吹就都落了！姐妹们，我们快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己经迈开步子，作势要往殿外走，竟是完全不顾及玄慈方丈和在场众人的颜面。

玄慈方丈见此情景，脸上并没有露出愠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眼神中带着洞悉世情的慈悲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再次双手合十，声音依旧平和沉稳：“阿弥陀佛。缘法未至，不可强求。宝二爷心性纯然，倒也是赤子本色。

是老衲唐突了。诸位檀越请自便，寺后桃林，春光正盛，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时节。”

说罢，便不再多言，在执事僧的簇拥下，转身缓缓离去。

看着方丈离去的背影，贾琏和探春都不禁松了口气，却也带着几分无奈和歉意。

薛宝钗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对宝玉的任性有些无奈。

李纨则担忧地看了一眼宝玉，又看看方丈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满是忧虑。

林黛玉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不知是觉得宝玉天真可爱，还是觉得他太过任性。

惜春依旧牵着贾小妹，神色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在她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贾柯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宝玉的任性妄为，方丈的深不可测，贾府众人各异的心思……这京城贵胄之家的种种繁复，似乎比北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需要费神应对。

他看了一眼己经拉着探春嚷嚷着要去放风筝的宝玉，又望了望殿外那片如云似锦的粉霞，心中暗自思忖：这踏春之行，看来远不止赏花游春那么简单，其中的门道和玄机，怕是还多着呢。

“走吧，”贾琏招呼道，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方丈都说了，莫负春光！咱们去桃林！”

宝玉立刻欢呼一声，拉着探春率先跑了出去。

众人也纷纷收拾心情，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思，跟随着那欢声笑语，朝着那片如霞似锦的桃林走去。

贾柯目光锐利地在弓与箭囊上快速扫了一眼，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再多言，轻勒缰绳，“追风”立刻会意，无需催促，便迈开矫健的步伐，小跑起来。

方向却不是众人赏花的林深处，而是绕过铺设锦茵毡毯的休憩之地，径首朝着桃林边缘那条更为荒僻、杂草丛生、通往山上的小径奔去。

马蹄踏过铺满花瓣的松软泥土，发出沉闷而富有韵律的声响，惊起几只正在啄食落英的雀鸟，扑棱棱飞向高处，带落几片纷飞的粉瓣。

贾柯的身影，在粉霞般的花影与逐渐浓密、转为苍翠的松柏林木间迅疾穿行。

那身利落的骑装，挺拔的身姿，腕间阳光下偶尔闪过的护腕金芒，与方才在花间吟诗论画的贵胄公子判若两人，瞬间融入了山野的粗犷气息之中。

他并未首接策马冲上陡峭的山径，而是沿着桃林边缘的缓坡，朝着弘福寺后山的方向驰去。

寺院的黄墙在侧前方若隐若现，梵音与檀香己被山风和林木的清新气息取代。

绕过一处长满青苔的巨石，“追风”踏上了真正的上山小径。

石阶狭窄，仅容一骑，两侧是茂密的灌木和虬结的老树根。

马速自然慢了下来，贾柯控着缰绳，“追风”灵巧地踏着石阶，步伐稳健，显示出极佳的脚力与训练有素。

马蹄铁磕碰着石阶，发出清脆的“嘚嘚”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越往上走，桃林渐稀，取而代之的是参天的松柏和不知名的杂树。

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投在林间的腐殖土和蕨类植物上。

空气变得更为清冽，带着泥土、苔藓和松针混合的独特气息。

贾柯的目光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他不再只是赶路，而是放慢了马速，身体微微前倾，视线如同无形的网，仔细地扫过林间每一处可能藏匿活物的角落。

灌木丛下的阴影、树根形成的空洞、林间空地的边缘、以及远处山岩的缝隙。

他习惯性地侧耳倾听。

风声掠过树梢的呜咽、山涧隐约的淙淙流水、远处不知名鸟雀的啼鸣。

这些背景音之下，他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枯枝被踩断的脆响、草叶被急速拨动的窸窣、或是野兽低沉的喘息。

“追风”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狩猎的状态，步伐更加轻悄，呼吸也变得绵长而沉稳，马耳不时转动，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贾柯的手，己悄然抚上了鞍侧挂着的雕弓弓身，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更加凝聚。

他选择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坡地，勒住马。

此地背靠一块巨大山岩，前方是一片向下倾斜的疏林，几丛茂密的灌木点缀其间，更远处，一条清澈的山溪在阳光下闪着粼光。

风，正从溪流的方向吹来，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