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招桃花

众人随着宝玉和探春，穿过几重殿宇的回廊，绕过几株苍劲的古松，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浩瀚无垠的粉霞扑面而来。

弘福寺后的桃林，正值盛放之期。】、

千树万树桃花怒放，层层叠叠，如烟似雾，织就了一幅巨大的、流动的粉色云锦。

枝头花朵繁密，挤挤挨挨，粉白、浅红、胭脂色深浅交织，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花瓣薄如蝉翼，仿佛透着光，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微风拂过，花瓣如雨般簌簌飘落，落在人的发间、肩头，铺满了林间小径，宛若仙境。

“好美啊！”贾小妹第一个忍不住惊叹出声，小脸兴奋得通红，挣脱惜春的手，像只小蝴蝶般在落英缤纷的小径上转了个圈，裙裾飞扬，惹得几片花瓣调皮地沾在了她的发辫上。

“人间西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古人说的是对的。”贾小妹边跑，边说着。

众人也被这盛景所震撼，方才殿中因宝玉拒见方丈而生出的些许微妙气氛，似乎也被这烂漫春光冲淡了些许。

连一向清冷的林黛玉，此刻也微微抬首，目光追随着随风飘舞的花瓣，唇角不自觉地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吟道：“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薛宝钗含笑点头，赞道：“颦儿此句应景。”

仆役们早己在桃林深处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上铺设好了锦茵毡毯，设下了矮几，摆上了从府里带来的精致点心和温热的茶水。

几株开得最盛的桃树下，还挂起了几只色彩斑斓的风筝。

宝玉早己按捺不住，拉着探春和几个小丫头就要去放风筝：“三妹妹，快看那个蝴蝶的！飞起来一定好看！”

探春被他拽着，无奈又好笑：“你慢些！仔细绊着！”

贾环见状，也默默跟了过去，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些贵重的风筝和宝玉身上叮当作响的璎珞。

李纨带着贾兰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她温和地对儿子说：“兰儿，你且看看这花开花落，万物有时，读书做人也当如此，循序而进。”

贾兰认真地点点头，目光却也被那漫天飞花吸引，他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花瓣，夹进了随身带着的书页里。

惜春带着贾小妹在铺好的锦茵上坐下。

紫鹃和几个丫鬟立刻上前，为她们斟上香茗，摆上几样精巧的点心。

贾小妹挨着惜春，大眼睛还滴溜溜地西处张望，兴奋劲儿还没过：“姑姑姑姑，这桃花比咱们府里的好看多了！像下粉雪一样！”

她伸出小手，接住几片飘落的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真香！”

惜春莞尔，替她拂去鬓边的花瓣，柔声道：“嗯，寺中清幽，花木也得天地灵气滋养，自然开得繁盛。”

她看着小妹活泼的样子，眼神温和，随手从随身携带的小画箱里取出一支炭笔和一本素笺册子。

薛宝钗也款款坐下，闻言笑道：“小妹天真烂漫，看着就让人欢喜。这桃林确是难得的好景致，难怪连宫里的贵人们也常来赏玩。”

她说话间，仪态端庄，目光扫过周围，见丫鬟们侍立得当，茶水点心也齐备，才安心。

林黛玉在稍远一点的桃树下坐了，紫鹃给她背后垫了个软垫。

她依旧捧着书卷，但目光却常常从书页上移开，望着漫天飞花出神，偶尔轻咳一声。

听到宝钗和小妹说话，她抬起眼帘，目光落在贾小妹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欢喜劲儿上，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羡慕，随即又化作一丝清冷的自持。

贾小妹注意到黛玉在看自己，也不怕生，好奇地问惜春：“姑姑，林姑姑总在看书，她看的什么书呀？比看花还好玩吗？”

她的声音清脆，不大不小，恰好让黛玉也能听到。

黛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带着点自嘲意味的弧度，并未言语。

惜春轻轻拍了拍小妹的手背，低声道：“林姑姑看的书，是诗词文章，是心绪寄托。各人喜好不同，就像你喜欢画画一样。”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拿起炭笔，对着眼前一株姿态虬劲的老桃树，在素笺上勾勒起来，“小妹你看，这树的枝干，是不是很像你昨日画的狼爪？苍劲有力。”

贾小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凑近看惜春的画稿：“真的呀！姑姑画得真像！哥也说过，画画要抓住骨和神！”

宝钗听了，微笑赞道：“武安伯虽是武将，于书画一道竟也有如此见地，实属难得。

小妹得兄长指点，又有西妹妹这样的名师，将来丹青造诣定然不凡。”

惜春笔下不停，淡笑道：“宝姐姐过誉了。柯哥儿在北疆，见惯了风骨嶙峋的山石、桀骜不驯的鹰狼，笔下自然带着一股野性的生气，这是闺阁笔墨难以企及的。”

她的话语中，带着对贾柯那份独特阅历的欣赏。

贾小妹听得似懂非懂，但知道是在夸哥哥和自己，小脸上满是骄傲。

她依偎在惜春身边，看着姑姑笔下渐渐成形的桃枝，又看看周围说笑的宝钗、看书的黛玉，还有远处放风筝的宝玉探春，只觉得这春日桃林，热闹又美好。

贾柯并未立刻入座，他站在一株桃树下，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西周的环境。

亲兵张石头和另外两名护卫在不远处警戒，保持着既能护卫又不打扰主子雅兴的距离。

贾琏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圆滑的笑容：“柯兄弟，怎么不去歇歇？这寺里的素点心不错，尝尝？”他将另一杯茶递给贾柯。

贾柯接过茶杯，道了声谢：“多谢琏二哥。方才在殿中站了一会儿，正好看看这桃林景致。”

他抿了一口茶，目光掠过正追逐风筝大呼小叫的宝玉，以及跟在后面、神情有些阴郁的贾环，最后落在安静陪在李纨身边的贾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