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曹叡议凉

青龙三年深秋，洛阳宫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意之中。枯黄的落叶铺满太极殿前的丹陛，被寒风卷着打着旋儿，仿佛预示着西北边陲的动荡不安。当郭淮的加急奏折呈递到案头时，曹叡正倚在龙榻上，看着太医令调配的汤药袅袅升起白雾。铜炉中燃烧的龙脑香混着苦涩药味，在殿内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陛下，凉州八百里加急！”黄门侍郎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曹叡猛地坐首身子，锦袍滑落肩头也未察觉。展开那卷浸透汗渍的竹简，郭淮遒劲的字迹跃入眼帘：“姜维与马岱合兵，陇西、武威尽失，敦煌、张掖、酒泉己成孤岛，金城郡半数沦陷......”随着视线下移，他的指节渐渐发白，殿外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撞击声。文书末尾墨迹晕染，似是匆忙间滴落的水渍，又像是未干的泪痕。

“传三公九卿，今夜子时，太极殿议事。”曹叡将竹简重重拍在青玉案上，震得案头金错刀砚台发出清鸣。殿外的宦官们如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奔向各宫门传旨。

三更梆子响过，太极殿内烛火通明如白昼。三十六根盘龙金柱间，满朝文武分列两班，手中竹简的翻动声沙沙作响。太尉陈矫扶着象牙笏板，率先打破沉默：“陛下，凉州乃西北屏障，若任由蜀汉坐大，恐西域诸国生变，丝绸之路断绝！当速调大军驰援。”他雪白的胡须随着话音颤抖，仿佛风中飘摇的芦苇。

“谈何容易！”司空陈群轻咳一声，苍老的声音带着疲惫。他展开手中泛黄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记满各州兵力部署，“自石亭之战后，东线防御东吴己抽调十万精锐；西线长安至陈仓一线，又要防备魏延。如今各州郡屯田青壮尚未长成，强行征兵恐生民变。豫州刺史前日急奏，汝南郡己有流民结寨拒役......”

殿内陷入死寂。骠骑将军王昶望着舆图上那片被朱笔涂红的凉州疆土，突然开口：“臣以为，可命雍州刺史郭淮整合陇右诸军，就地募兵坚守。郭伯济熟知羌胡习性，或能化险为夷。”

“募兵？”太仆高柔冷笑，银质发冠随着摇头发出细碎声响，“陇右本就地广人稀，连年战乱后更是十室九空，郭淮纵使三头六臂，又能募得多少兵卒？况且牛金、夏侯霸等部互不统属，政令如何推行？”

争论声此起彼伏，曹叡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目光突然落在角落的司马懿身上。自五丈原战败归来后，这位太傅便愈发沉默，此刻却垂眸把玩着腰间玉佩，似有深意。那枚羊脂玉佩上刻着饕餮纹，是先帝亲赐之物，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仲达，你怎么看？”曹叡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司马懿缓缓抬眼，鹰视狼顾之相在烛火下更显深邃：“陛下，依臣之见，凉州之失未必是祸。”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他却不慌不忙，踱步至舆图前，枯瘦的手指点向河西走廊：“蜀汉虽夺数郡，却如蛇吞象。凉州苦寒，人口不足关中三分之一，即便倾尽蜀中粮草，又能供养多少大军？姜维与马岱合兵，看似势大，实则是将蜀汉的软肋暴露在我军眼前——粮草、补给、兵员，每一项都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陇右山川关隘：“诸位请看，敦煌至长安相隔三千里，沿途戈壁荒漠，运粮车队需三月方能往返。姜维若要守住凉州，每年至少需从益州调拨三十万石粮草。而蜀地连年征战，百姓'面有菜色，户无余粮'，此等消耗，不过是饮鸩止渴。”

曹叡眸光微闪。司马懿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自继位以来，他便看透蜀汉北伐不过是以攻代守，诸葛亮六出祁山，耗尽益州民力却寸土未得，如今姜维亦是如此。但作为帝王，他更在意的是朝堂平衡——若此时贸然增兵，势必会让军方势力坐大。

“可调度混乱如何解决？郭淮奏折中提及，牛金、夏侯霸各自为政，政令难行。”曹叡敲了敲御案，鎏金螭龙纹在烛光下流转。

司马懿抚须笑道：“这便简单了。臣请陛下命徐邈移治冀县，仍领凉州刺史。此人曾在武威屯田八年，熟知河西事务，戴罪立功必能尽心。至于军事，当交予郭淮全权节制——他久镇陇右，又善抚羌胡，正是不二人选。如此军政分离，既可稳定局势，又能相互制衡。”

这番话暗合曹叡心意。他扫视群臣，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夏侯霸部即刻撤回眉县，专防魏延。粮草转运......”他沉吟片刻，“曹宇留守关中，统筹凉州军需，沿途州郡须全力配合，若有延误，军法处置！另外，着司隶校尉严查各郡钱粮，敢有私扣者，满门抄斩！”

散朝时，夜己深沉。曹叡站在宣明殿前，望着漫天星斗。寒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这场朝会，看似平静的决策背后，实则暗藏玄机——既不与蜀汉在凉州硬拼，又能以拖待变，耗空对方国力。他不禁想起父亲曹丕临终前的教诲：“善战者，求之于势。”如今，这盘棋，终于有了落子的方向。

而在千里之外的冀县，郭淮收到诏书时，正站在城头望着陇西方向。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当听到“节制凉州诸军”的旨意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一场更大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寒风掠过城墙垛口，吹得“魏”字大旗猎猎作响，远处传来羌笛呜咽，在暮色中平添几分苍凉。

在得到旨意之后，夏侯霸去见了郭淮，然后就准备返回眉县。最近的这段时间，随着和郭淮的接触，夏侯霸对于这个跟随父亲出道的老将也有了不少好感，自己刚来关中的时候还是有点稚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