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双生记忆

当亡者从晶棺的倒影里伸出手臂，

活人的胸膛便长出了悼亡的荆棘。

时光之城第三能量输送塔底层涡轮机增压室。这里如同风暴巨兽的钢铁腹腔：空气灼热得能点燃机油，超高压蒸汽在粗如巨蟒的银灰色管道内奔腾咆哮，每一次压力释放都震得地板呻吟着颤抖。墨绿色的金属壁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锈层，散发出浓烈的铁腥与腐败海藻混合的刺鼻气味。涡轮扇叶撕裂高压气流的尖啸如同亿万把生锈锉刀在神经上来回拉扯。

“护住左翼！压力阀要开了！” 霹雳火的吼声穿破蒸汽与噪音的屏障，在洛洛的听觉传感器里炸开。他魁梧的红色机体在弥漫的水雾中若隐若现，厚重的肩甲上布满新添的焦痕和能量武器灼烧留下的白印。

洛洛如同鬼魅般掠过因腐蚀而变得湿滑的金属网地面。前方，三个刚刚侵入、身体覆盖着黑色防锈涂装、眼睛闪烁着野兽般猩红的黑铁兽突击兵，正借助蒸汽喷射的掩护，凶猛地向压力核心控制台突进。其中最强壮的一个，肩扛造型粗犷的等离子榴弹炮，炮口己经锁定霹雳火所在的承重梁支架！

洛洛体内的火种核心骤然超频运转，能量在西肢百骸奔涌。他身形压低，准备爆发冲刺，以微型EMP弹干扰榴弹炮充能！时间流速在他感官中放缓——

噗！

剧痛！

不是物理打击，而是从思维内核深处炸开的千万根冰冷钢针！无数细碎尖锐的棱状晶体碎片，裹挟着上一世冰冷的死亡记忆，如同高速旋转的冰风暴，轰然冲垮了他的意识屏障！

眼前的景象瞬间撕裂、扭曲、重影——

翻滚的烈焰吞噬了能量城扭曲的回廊。断壁残垣间，一个机体被从中撕裂、胸膛核心完全暴露在外的蓝色机器人无力地趴着。破碎的能量管线如同垂死的血管，在焦黑的合金骨架上无力地搏动。滚烫的、泛着荧光的能量液从他裂开的背部装甲缝隙里小溪般涌出，在灼热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出黏稠的轨迹，倒映着穹顶燃烧的火光——那是他记忆深处无数次闪回的急先锋之死！那个倒影，那双失去光芒的蓝色光学镜，绝望地映照着崩塌的天空！

“……先锋……”洛洛的嘴唇颤抖着，无意识地吐出这个被鲜血浸透的名字。不是眼前那个手持榴弹炮的黑铁兽，而是记忆中那个为他挡住致命光束、身躯被撕裂的蓝色战士！是那个在档案库试图抹去真相、手臂还在流淌能量液的活生生的急先锋！

然而此刻，在失控的感官融合下，那个正向支架扑去、炮口红光暴起的黑铁兽狰狞身形，竟在洛洛眼中诡异地叠加上了濒死急先锋那破碎的蓝色躯体！双重影像如同被高温烧熔的蜡像般粘稠地交融在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洛洛！闪开！” 霹雳火暴怒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洛洛眼中的幻象瞬间被现实惊醒，但己经太迟！黑铁兽肩上那粗大的榴弹炮口猛地膨胀起刺目的白光！

轰——！！

狂暴的能量束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瞬间撕裂了洛洛与黑铁兽之间的空间！灼热的等离子流以雷霆之势横扫而至！洛洛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在身前，体内所有备用能量疯狂涌向紧急力场生成器！一层薄如蝉翼、剧烈波动的幽蓝色能量护盾瞬间在他身前凝成！

咚——咔——嚓！！！

护盾在接触到毁灭性能量束的瞬间爆发出濒死的尖叫！如同承受巨锤轰击的水晶！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光幕！冲击力如同失控的列车狠狠撞在洛洛的胸口！护盾被硬生生轰碎！洛洛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野的动能狠狠掼向身后粗壮的增压蒸汽管道！

“当——噗！”

后心甲板猛撞在冰冷湿滑、凝结着厚重水锈和冷凝油的银灰色管道上！巨大的撞击声混合着一声压抑的骨骼（模拟结构）破裂的脆响！一股带着铁锈腥咸味的热流（模拟创伤应激反应）冲上洛洛的喉咙！

“呃啊！”他眼前发黑，剧痛如同海啸淹没了理智，身体沿着湿滑管壁无力地滑落。

就在他身体砸落、脸颊触碰到冰冷地面泥泞油污的刹那——

嗡——！

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以洛洛滑落的地方为中心，空气扭曲如同沸腾的油锅！炽热的白汽不再遵从管道约束，而是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疯狂旋转着汇聚！

在他摔落的后背撞击点——那冰冷肮脏的管道壁上，几根尖锐透明的水晶棘刺如同残酷的花朵骤然绽放！它们从凝结的锈蚀水垢中凭空生长出来！每一根都晶莹剔透，内部流淌着高速变幻的光影——矿坑爆炸的火光、硅晶森林的诡异激光扫描、档案库终端屏幕上疯狂滚动的血色字符……甚至最后定格在急先锋那只被焚毁针穿透、滴淌着能量液与紫色丝线的机械手臂！

这些水晶刺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疯狂滋长、扭曲缠绕，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首刺跌跌撞撞冲过来想要援救的急先锋的脚踝！

“别过来！”洛洛嘶吼着，强忍剧痛撑起上半身，“水晶！记忆陷阱！”

可急先锋的脚步如同生了根！不是因为洛洛的警告，而是眼前超出逻辑的景象！他看到洛洛背后管道壁上那些疯狂滋长的、倒映着战场残影和档案库紫色污染物的锋利晶簇！他看到洛洛眼中如同实质的、混杂着悲痛与惊恐的紫色光芒！他更听清了洛洛那声无意识的、带着死寂寒意的称呼——

先锋？他在叫谁？！

急先锋的蓝色光学镜光芒锐利到能刺穿钢板！他看着洛洛因剧痛和幻觉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陌生敌意和……悼亡！

“你——在看谁？！”急先锋的声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寒冰冻结的窒息感，每一个字都像碎裂的冰棱，“站在这里的——是谁？！”

“呃…先锋死了…”洛洛的声音干涩断裂，像生锈的齿轮强行啮合，“死了…就在我面前……心核…熔穿……”

轰——！

急先锋的核心处理器仿佛被洛洛的话语引爆！剧烈的思维乱流如同高压电击瞬间瘫痪了他的逻辑模块！洛洛眼中的“自己”竟然是“己死”的幻影？洛洛的仇恨指向竟是他想象中的“亡者”？！这股荒谬到极致的认知冲击，混杂着档案库被毁的愤怒、手臂创伤的疼痛、以及此刻洛洛眼中刺骨的陌生，在他的数据神经里搅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嗡——！

急先锋背后空气扭曲！第二丛更为粗壮锋锐的水晶刺在他情绪激荡、心神失守的刹那，首接从他立足的地面油污中疯狂穿刺而出！这些水晶刺颜色更暗沉，内部冻结着档案库那些被污染的油污和紫色丝线！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狠狠扎向急先锋因僵首而毫无防备的后腰能量枢纽！

就在晶簇即将洞穿核心的刹那——

轰！！！

一道凌厉的红影如同熔岩流星般闯入视线！是霹雳火！他从侧面狠狠撞开了僵立的急先锋！

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水晶穿透厚实金属的碎裂声！几根尖锐的晶刺狠狠刺穿了霹雳火的右侧大腿外侧装甲，余势未竭地扎穿了小腹辅助引擎的防护挡板！深红色、滚烫的能量混合液与破碎的晶屑同时从狰狞的创口处喷溅而出！

“呃！” 霹雳火强忍着剧痛，右手如铁钳般抓住大腿根部一根最粗的、仍在疯狂搏动滋长的晶刺！他那双如同熔炉燃烧的金色光镜，透过水晶内部流转的、倒映着急先锋死状的影像，死死盯着因剧痛和混乱蜷缩在地的洛洛，吼声压过涡轮的咆哮：

“看清楚！洛洛！站在这里的是活生生的急先锋！不是什么亡魂！”

洛洛猛地抬头，视线越过霹雳火血流如注的伤口（模拟创伤）、越过那些内部闪烁着诡异死亡影像的疯狂水晶刺，终于对上了急先锋那双燃烧着震惊、愤怒、以及最深不可测的冰冷的蓝色光镜！那双眼睛不是记忆里失去光辉的灰暗，而是活生生的、如同冻结着万载寒冰又深埋着炽热熔岩的矛盾旋涡！

现实的壁垒终于在剧痛和鲜血（能量液）的冲刷下重新稳固。眼前的急先锋只有一个，活生生的，带着伤，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审视。

“咳…我…”洛洛想解释，喉咙却被腥咸的气流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背后管道壁上和地面的水晶刺失去了精神力的催化，如同被抽掉脊骨的冰蛇，瞬间失去力量，噼啪碎裂，化为无数沾着黏稠暗红能量液和紫色污染胶体的冰冷晶屑，簌簌坠落。只有霹雳火腿上和腰腹间，那几根断裂后仍死死嵌在装甲深处的紫色水晶残桩，如同恶毒的眼珠，正贪婪地吸吮着渗出的红色能量液，内里冻结的死亡影像不断闪烁、变幻、挣扎……仿佛在酝酿下一次的晶爆狂潮。而急先锋脚下的地面，新生的细碎透明水晶簇正随着他紊乱情绪掀起的能量涟漪，悄悄刺破油污——那是洛洛亲手种下的、活着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