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宋寒冬

建隆元年冬十月初一，汴京的雪花刚沾上宫墙，赵匡胤就带着几个亲卫钻进了军器库。昏暗的库房里堆着成山的棉袍，他随手扯出一件，对着光看针脚："这领口缝了十二道线？"

"回陛下，您去年说过，边塞的弟兄们要靠棉衣挡刀子。" 管理军库的老吏哈着白气，手指在棉袍夹层里摸索，"您看这夹层，特意絮了两层新棉，袖口还加了毛边 —— 和您当年在高平穿的那件一个样。"

赵匡胤摸着粗布上的针脚，想起十年前在战场上，母亲杜氏连夜为他缝补铠甲的情景。他忽然转身对亲卫："把朕的旧披风拿去拆了，给重伤的弟兄们做护膝。" 话音未落，库房外传来喧哗，几个士兵抬着箱笼进来："陛下，这是淮南百姓送的千衲衣，每块补丁都是乡亲们的心意。"

初六清晨，崇政殿的铜炉烧得通红。

范质捧着一卷竹简跪在丹墀下，竹简上用朱砂标着 "州县等级制" 五个大字："陛下，臣按人口、赋税将天下州县分为五等，每三年重新造册，这样赋税征收就能更公平。"

赵匡胤盯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小点，想起父亲赵弘殷在涿州当刺史时，总把百姓的口粮账记在袖口："定等级是好事，但别让小官吏趁机盘剥百姓。" 他敲了敲御案，"以后每个州县的账册，都要让百姓代表按手印，就像咱们军中有 ' 兵籍牌 '，百姓也该有 ' 民生册 '。"

殿外突然传来争吵声，是两个老臣在争 "望县" 的标准。

赵匡胤却笑了："别争了，朕倒觉得，能让百姓吃上热乎饭的县就是 ' 望县 '，能让孩子念上书的就是 ' 紧县 '—— 标准嘛，该写在百姓的锅台上。"

十六日夜，黄河在厌次决口的急报送到时，赵匡胤正在批阅水利图。他猛地站起来，玉珏在烛火下划出一道红光："备马！通知石守信带五万精兵，随朕去堵决口！"

赶到黄河边时，寒风卷着冰凌砸在脸上。只见堤坝裂开十丈宽的口子，浊浪像黄龙般咆哮，百姓们抱着草垛往决口冲，却被浪头一个个打翻。

赵匡胤抢过一条麻绳，亲自捆扎装满石块的竹笼："当年在淮南修堤，我学过 ' 层石层柳 ' 法，弟兄们听我指挥！"

"陛下，您万金之躯..." 副将想阻拦。赵匡胤却瞪红了眼："百姓的房子都被冲了，朕的命算什么？" 说着扛起两筐石块就往堤坝跑，铠甲上的凤凰纹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士兵们见皇帝带头，个个红了眼，人墙一层层叠在决口处，竟比钢铁还牢固。

十九日清晨，晋州传来噩耗：荆罕儒在袭击汾州时中了埋伏，力战而亡。

赵匡胤捏着染血的战报，眼前浮现出荆罕儒的模样 —— 那是个总把战马让给伤兵的硬汉子，铠甲上的缺口比他的年龄还多。

"石进等二十九人为何不去救援？"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当监军呈上审讯记录，说他们 "畏敌如虎，逗留不进" 时，赵匡胤猛地拍碎了砚台："把他们押到闹市，朕要亲自监斩！"

刑场上，雪花落在二十九颗人头旁。

赵匡胤望着围观的百姓，突然提高声音："朕知道战争残酷，但让兄弟在战场上独自赴死的懦夫，比敌人更可恨！" 他转身对将领们，"以后无论官多大，只要见死不救，这就是下场！" 寒风中，士兵们的铠甲碰撞声格外整齐，像是在回应这份铁血军纪。

二十一日深夜，赵匡胤在御书房画扬州地形图，窗外暴雨敲打着琉璃瓦。

赵光义抱着披风进来，看见皇兄的靴底还沾着黄河的泥沙："哥，让我替你去扬州吧？"

"你留在京城护着母后和百姓。"赵匡胤头也不抬，笔尖在 "扬州城防图" 上划出重重一笔，"李重进敢拿百姓当盾牌，朕必须亲自去会会他。" 他忽然放下笔，从案头拿起个布包，里面是母亲杜氏连夜做的炊饼，"还记得小时候，爹每次出征，娘都要在他铠甲里塞炊饼吗？这次朕也给弟兄们准备了，每个炊饼里都写着 ' 护民 ' 二字。"

二更时分，赵匡胤站在明德门前，看着整装待发的军队。

月光下，每个士兵的兵器上都系着红绳 —— 那是汴京百姓连夜赶制的，说能辟邪。当他的赤炭马踏过护城河时，水面倒映出无数火把，像一条红色的巨龙，正朝着扬州方向腾飞。

二十二日晌午，大军路过陈留县，百姓们捧着热汤在道边等候。

赵匡胤下马接过一碗萝卜汤，听着老村长说："咱们县令是个好官，任期满了百姓都舍不得。" 他突然想起范质的奏疏，当场让人取来笔墨：

"诏曰：各地官员若实心为民，百姓举旗挽留者，许立碑记功，且可连任三载。敢阻拦百姓请留者，杖责三十！"

诏书刚写完，就有几个老汉举着万民伞赶来，伞面上绣着 "陈留县令王大善"。

赵匡胤大笑着把伞接过来，插在自己的帅旗旁："这伞比朕的华盖还金贵，等打完仗，朕要亲自给王县令题字！"

二十西日清晨，当大军开拔时，路边的孩子们追着队伍跑，往士兵的粮袋里塞炒栗子。

赵匡胤望着渐渐远去的汴京城墙，想起出发前在太庙的誓言："祖宗啊，这次南下不是为了土地，是为了让扬州的百姓也能在寒冬里吃上热炊饼。" 他摸着胸前的焦玉珏，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雪，都是上天给大宋的考验 —— 而他，定要让这考验，变成百姓心中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