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5

素绸如练无声垂落，将喧嚣的议论和鄙夷的目光都隔在了薛家店铺之外。

围观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非但未减，反而更加嘈杂。

“搞什么名堂？这时候扯这劳什子？”

“莫不是破罐子破摔，还想装腔作势？”

“我看是没脸见人了吧！”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纷纷之时，铺门内又走出几名伙计，他们神情凝重，动作极其小心，合力抬出了西扇被绸缎精心遮盖住的屏风。

待将屏风放置好后，一名伙计轻手轻脚掀开遮盖的绸缎，其下的屏风一亮相，便引得人群一阵倒吸冷气。

屏风骨架是上好的黄花梨木，纹理清晰，光泽温润，单看这一点己是价值不菲。

然而更令人瞠目的是屏风上的绣品——西扇屏面，各绣了不同的祥瑞鸟兽，其上针法诡谲多变，细细观看，还会发现鸟羽处竟会在光下熠熠生辉，且角度不同，其反光亦有不同，当脚步移动时，随着反光的变化，那刺绣上的飞鸟竟给了人一种展翅欲飞的错觉。

眼前这屏风与之前南北货行所展示的淡雅山水，清幽兰竹的绣品风格迥然不同，这薛家，竟是又钻研出了新的绣法方向！

方才还喧嚣的人群，此刻竟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华丽夺目，气势非凡的绣屏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这……不是说薛家的绣品都被绣娘毁了吗？”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指着那华美得令人屏息的屏风，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那这……这又是什么？”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有一名伙计在一旁迅速支起一个简洁的木架，将一幅装裱好的字挂了上去。

白宣黑字，笔力遒劲，清晰地写着七个大字，“小人如草去还生”。

人群中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读书人，目光落在这七个字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竟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妙！妙啊！”

“这薛家……着实有趣！”

旁边立刻有人不解地追问，“先生何故发笑？这‘小人如草去还生’是何意？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那读书人止住笑声，捋须摇头，“此句乃是出自前朝隐士诗作，‘君子何尝去小人，小人如草去还生。但令鼓舞心归化，不必区区务力争。’”

“前些日子，关于薛家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薛家不出言反驳，并不是心虚，而是……”他环视周围听得入神的众人，继续解释道：“而是薛家觉得，那些造谣生事、污蔑构陷的宵小之辈，便如同这野草，割了一茬又生一茬，除之不尽，烦不胜烦。”

“比起与小人争辩，不如专注绣务……”

“薛家不屑与小人相争，只想提升己身……这当真是君子之风啊！”

这一番解释，瞬间点醒了围观众人。

方才那些鄙夷嘲讽，此刻在那华美屏风与薛家胸怀的触动下，全都化作了复杂与钦佩。

“原来如此！薛家……这是不屑与造谣者争辩啊！”

“是啊，人家根本懒得理会那些污言秽语，只管拿出真本事，这才是那个什么……什么君子之风……”

“好一个‘小人如草’！薛家二少爷这般年纪，就有这份心胸气度，当真了得！”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小人恶意传谣，中伤薛家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那名中年儒生默不作声地退出了人群，谁都没有发现他的消失。

前些日子沸沸扬扬对薛家的中伤与贬低，在这座华丽屏风和一句寓意深远的诗句面前，悄然发生了逆转。

赞叹声与敬佩声渐渐压过了残余的质疑。

然而，无论人群如何议论纷纷，薛家绸缎铺门口的伙计们，却始终沉默地守护在门前，对周遭的一切议论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