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愤怒

妲己软垂的身体被我一只手牢牢固定在背后王座靠背与冰冷墙壁的夹角中，另一只沾满她温热鲜血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攥紧。

我的目光，越过瘫倒血泊的刺客，越过手持滴血青铜戈、眼神冰冷如霜的侍卫，越过满殿如同石化般惊恐颤抖的人群……

最终，落在微子启身上。

他脸上的血色己经褪得如同死人，灰败一片。方才的惊恐、愤怒，此刻全部凝固成了僵硬的冰块。只有他那双眼睛，深处残留着一丝被彻底打蒙后的茫然，以及被绝对力量暴力碾碎所有侥幸后涌起的、最原始的本能恐惧。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衣衫鬓发因方才混乱而显出的些微狼狈，看着他那张在尊贵华服衬托下愈发显得毫无血色的面孔。

那捏着妲己冰冷手腕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冰冷黏腻的血在我掌心挤压变形。

一个声音从我的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嘶哑，却像冰冷的剃刀刮过每一个人的神经：

“捆了。”

没有明确的对象。但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侍卫们冰冷的青铜戈指向了微子启。

“还有，”我的目光扫过方才群情汹涌、高喊“诛妖妃”的那一片人群，箕子、比干、还有那几个情绪最激烈的面孔，“所有刚才……要寡人‘纳谏’的……‘忠臣’们——”

“一个都不准走！”

冰冷的目光最后落回微子启身上，那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剩下绝对零度的毁灭：

“我的……好——王——兄

那一声“好——王——兄”，仿佛是从九幽黄泉之下爬出的恶鬼齿缝间摩擦而出的、带着无尽怨毒和寒冰碎碴的嘶鸣。每一个字音都被无限拉长、扭曲，最终化作无形却又重逾千钧的碾轮，狠狠砸在早己凝滞的空气中，砸在微子启骤然抽搐的面容上，砸在每一个僵硬的大臣心脏最深处！

空气是死的。冰冷，凝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所有人的呼吸都被这可怕的低音攥住了喉咙，如同上岸濒死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只能从撕裂的肺部挤出细微的、濒死般的嘶嘶气流。连那被废双腿、倒在血泊中痉挛的刺客，那压抑到极点的痛苦呻吟，也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被放大，如同鬼魅的低语。

我的目光，就是从那座由冰冷青铜王座和被鲜血浸透的女人躯体构成的祭坛上降下的绝对审判。它没有任何温度，不含一丝情绪波动，只是纯粹地、如同最顶级的祭器青铜剑锋上掠过的那抹暗沉沉的光，精准而无情地，钉死在微子启的身上。

他那身象征着王族超然地位、边缘密绣玄鸟祥云的精美朝服，原本是令人仰望的尊贵颜色，此刻却成了巨大的讽刺，像一张将他死死包裹住的、华丽而沉重的裹尸布。那张原本忧国忧民、饱含悲悯的面孔，此刻在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下，肌肉失去控制地轻微抽动。灰败的死气从嘴唇开始弥漫，迅速爬满整个脸颊，又在额角、鬓边凝结成细密冰冷、闪着油光的汗珠。他试图昂起的脖颈，曾经在无数场合表达忠贞与责任时的姿态，此刻僵硬得像是一截正在断裂的朽木。

眼珠。

他的眼珠是最核心的证据，是洞穿灵魂的破绽！那里面，那曾经可以煽动群臣、可以痛陈利害、可以忧心忡忡的深褐色瞳孔……此刻清晰地倒映着——

王座！高耸、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王座！那是他视线的原点！更确切地说，是王座后方那片厚重帷幔……那片己经被侍卫的青铜戈撕裂、正无力垂落飘荡的玄色织锦！

这是任何“惊骇护驾”本能的反应吗？！一个人被利箭刺杀，被兄弟的质问锁定，他最惊恐的视线应该是那支滴着血的箭，或者那个下令捆他的君王！绝不会是那个刚刚射出冷箭的角落——除非他本就知晓！除非那藏污纳垢的黑暗是他亲手安排的方向！

上官云冰冷的灵魂在掌控。帝辛狂暴的灵魂在见证。双重认知在电光石火间碾压过一切历史迷雾！

“呵……”一声极轻极低、带着浓重鼻音的、仿佛是冷风刮过冻骨的嗤笑，从我喉间滚出，只有近在咫尺才能捕捉。

下一秒，攥着妲己那冰冷手腕的、沾满血污的手指，猛地松开！不是丢弃，而是将那只无力垂落的、如同冰雕玉琢却毫无生气的手掌——用力翻开！

那手掌，纤细，惨白，指尖的殷红粘腻刺目。

我的手掌猛地覆上！

掌心相对！

紧接着，我的手掌向后一撤——

刺目的鲜红！

如同被盖上去的血印！

妲己用生命最后力气划在我掌心、被紧紧攥压变形的几个血淋淋的符号——

扭曲！虬结！带着未干的血浆特有的粘滞拉丝质感——

赤裸裸地暴露在鹿台殿顶垂落的、惨白的光线下！暴露在几百双陡然瞪大、充斥着惊愕、恐慌、难以置信的眼睛之下！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