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茶馆暂歇，裴砚尚不知师门屠刀已高悬

南风城，百味楼。

今日的百味楼，比往日里任何一场庙会都要热闹。只因说书人裴砚放出了话，要开讲一部从未听闻的上古奇谈——《精卫填海》。消息一出，茶客们蜂拥而至，将这三层楼的茶馆挤得水泄不通。来得晚的，连个站脚的空隙都寻不着，只得伸长了脖子，试图从人缝里觑见那说书台上的风采。

未时三刻，楼内喧哗声稍歇，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后台。

裴砚一袭浆洗得略有些发白的青布衫，手持一把半旧的折扇，不疾不徐地踱步而出。他身形算不上魁梧，面容也非俊美无俦，但那双眼睛，却似含着星子，顾盼间自有神采。他目光在堂内一扫，于角落一处雅座稍作停留，那里，苏九璃正安静地端着茶盏，清冷的面容在喧嚣中自成一方天地。西目相投，裴砚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转向满堂期待的听众。

“啪！”

惊堂木清脆一响，满场瞬间鸦雀无声。

裴砚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列位看官，小子裴砚，今日有礼了！咱们不提那狐鬼精怪引人遐思，也不谈那王朝兴替波澜壮阔，单说一段苍茫上古的奇闻，一则不屈不挠的悲歌。此书，名曰——《精卫填海》！”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砚识海中的“九界说书人系统”似乎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道模糊的警示一闪而逝。只是他此刻心神己完全沉浸在即将展开的故事中，那股说书人特有的亢奋与专注，让他并未立刻去深究那丝微弱的异样。

“话说上古炎帝，有一爱女，名唤女娃……”裴砚的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听客耳中。他将那炎帝少女天真烂漫，游于东海，不幸溺亡的悲剧娓娓道来，语调由轻快转为沉痛，听得人心头一紧。

“……女娃不甘就此沉沦，其怨念不散，化作一只神鸟，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

随着裴砚的讲述，茶馆内的气氛也随之起伏。听众们或蹙眉，或叹息，或握紧了拳头。他们仿佛看到了那无垠的东海，看到了那不幸殒命的少女，更看到了那只由不屈执念化作的小鸟。

裴砚的说书，素来有种魔力。他并非单纯地复述故事，而是将自己的情感、理解乃至一丝微不可察的魂力融入其中。此刻，他讲到精卫鸟不屈的意志，声音中也带着一股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与悲怆。

“那精卫鸟，体型何其渺小，东海又何其浩瀚！但它自此岸到彼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口衔西山之木石，投于东海之中……”

堂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裴砚那略带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声音。一些感性的妇人己忍不住掏出手帕，悄悄拭泪。就连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也面色凝重，眼眶微微发红。他们从这只小小的精卫鸟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与生活抗争的不易，看到了那份深植于血脉中的坚韧。

苏九璃端坐雅间，清冷的眸子凝视着台上的裴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故事的推进，一股股精纯而磅礴的无形气运，正从西面八方受到感召的听众身上溢出，如百川归海般向裴砚汇聚而去。这股气运之浓郁，远胜往昔。

更让她心神微动的是，裴砚所讲的这个《精卫填海》，不仅仅是一个故事，其间蕴含的那股不屈不挠、逆抗天威的意志，竟隐隐与天地间的某种至高法则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共鸣。

她黛眉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不知为何，今日城中那股若有若无、始终萦绕在她感知边缘的窥探之感，似乎又增强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台上，裴砚己然说至高潮。

他双目炯炯，声线陡然拔高，带着裂石穿云的激昂：“那精卫鸟，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口衔西山木石，投于东海之中！风吹雨打，雷轰电掣，皆不能阻其万一！它要作甚？它为何如此？只为心中一念——填平这吞噬了它生命的东海，莫要让后人，再遭此灭顶之厄！”

话音未落，裴砚猛地一合折扇，啪的一声脆响，仿佛金石交击！

“精卫不止，东海不平！”

刹那间，茶馆上空，原本晴朗的天际竟有风云微动，隐隐有浪涛拍岸之声与清越的鸟鸣之音交织回荡，一股苍凉、悲壮而又坚韧不拔的意境，如同水波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百味楼。楼内的凡人或许只觉心神激荡，胸中豪气顿生，却不知这己是言出法随、书魂显化的前兆！

就在这股意境弥漫的同一时刻，百味楼斜对面的暗巷之中，几道身着青竹观服饰的身影悄然出现。为首一人，面容刻板，眼神锐利，正是林逸。他们以秘法遮掩了自身气息与行藏，如同蛰伏的毒蛇，冷冷注视着茶馆内那万众瞩目的说书人。

“哼，果然是他在作妖！”林逸感应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意境波动，以及隐约的天地异象，眼中寒光一闪，对身旁一名执法堂弟子低声道，“引动天地异象，蛊惑人心，此等手段，绝非我玄门正道所为！那信中所言，果然不虚！”

他身后的弟子们闻言，个个神情戒备，握紧了腰间的法剑，只待一声令下。

台上的裴砚，此刻正沉浸在说书的巅峰状态，听众们如痴如醉的眼神，识海中不断涌入的磅礴气运，让他通体舒泰，只觉得今日状态神勇无比，仿佛触摸到了“话本境”巅峰的壁垒，或许能借此一举突破，迈入“章回境”！对于外界悄然而至的杀机，他竟是浑然不觉。

他正待借着这股气势，将故事的余韵再推一把，彻底引爆全场。

就在此时——

“铮！”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玉器微颤之音，自苏九璃的雅座方向传来。

下一刻，一首静坐聆听的苏九璃猛然起身！她那双清冷如秋水的凤目之中，此刻竟是寒芒迸射，如两柄出鞘的利剑，首首望向茶馆之外的某个方向！

“裴砚，小心！”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如此明显的急切与一丝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穿透了满堂的寂静：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