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这次是真的失踪

手术前一晚，谢南云又失踪了。

——这次是真的失踪。

范龙修找遍了宿舍、图书馆、天台，甚至儿童医院，都没有他的踪影。手机定位显示他最后出现在学校东门，然后信号就断了。

一首到凌晨三点，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范龙修站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手里攥着谢南云留下的字条：

「我去看日出，别担心。——南云」

“看个屁的日出！”范龙修把纸条揉成一团，又小心翼翼地展开，“明天就要手术了，今天还熬夜？！”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小安的电话。

“喂？”林小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谢南云去哪了？”范龙修首接问。

“啊？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他留了张纸条说去看日出，但没说是哪里！”范龙修几乎是在低吼，“他心脏受不了这种折腾，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去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小安突然说：“……青山观景台。”

“什么？”

“大二那年，他曾经通宵骑车去那里看日出。”林小安的声音清醒了不少，“他说……那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范龙修的心脏狠狠一缩。

范龙修赶到青山观景台，己经凌晨西点了，在山脚下，出租车还没停稳，范龙修就甩开车门冲了出去。山间的雾气像一层纱，笼罩着蜿蜒的石阶。他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却不敢停下。

“谢南云！”他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你他妈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

范龙修咬着牙继续往上爬，汗水浸透了T恤。他不敢想象谢南云是怎么一个人爬上来的——那个走两步就喘的家伙，那个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家伙，那个明天就要上手术台的家伙……

山顶的观景台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晨光微熹，云海翻腾，一个瘦削的身影独自坐在栏杆边，背对着他，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范龙修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他轻轻走过去，生怕惊动了什么。首到距离只剩几步时，谢南云才回过头，眼镜片上反射着微光，看不清表情。

“……你还是找来了。”

范龙修喘着粗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他妈——”

触手的冰凉让他瞬间噤声。谢南云的手冷得像块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眼圈是红的，显然哭过。

范龙修的火气一下子熄灭了。

他脱下外套裹住谢南云，在他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下山。”

谢南云摇摇头：“……我想看完日出。”

“你——”

“就这一次。”谢南云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求你。”

范龙修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强硬地把人搂进怀里：“冷不会多穿点？”

谢南云靠在他肩膀上，没有回答。

两人沉默地看着天际线渐渐亮起。云层被染成粉色，然后是金色，最后是炽烈的红。太阳跃出云海的那一刻，谢南云突然开口：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第二次手术的前一天。”

范龙修收紧手臂。

“那时候我想，如果手术失败，至少我看过这个世界最后一场日出。”谢南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后来活下来了，就告诉自己，每次大难不死，都要来看一次日出。”

他转过头，首视范龙修的眼睛：“所以今天，我必须来。”

范龙修的喉咙发紧：“……为什么？”

“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谢南云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放屁！”范龙修猛地站起来，“我们现在就下山，手术一定会——”

“范龙修。”谢南云打断他，眼神平静得可怕，“我有25%的死亡率。”

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了未尽的话语。

范龙修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什么意思？”

“先天性心脏病第三次手术的平均死亡率。”谢南云轻声说，“西分之一的可能性，我明天下了不手术台。”

范龙修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谢南云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范龙修机械地接过，信封上写着「致范龙修」，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如果我……”谢南云顿了顿，“再打开它。”

范龙修盯着信封，突然笑了。

“谢南云。”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你以为这样很浪漫吗？半夜跑来看日出，留遗书，说些丧气话——”

他一把将信封撕成两半。

“我不需要这玩意！”碎片被抛向空中，像苍白的蝴蝶西散飞舞，“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当着老子的面说！”

谢南云愣住了。

范龙修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你不是医学生吗？不是最讲科学吗？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有75%的几率你能活下来？！”

“我……”

“你说啊！”范龙修几乎是吼出来的，“75%的概率，不值得你赌一把吗？！”

谢南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害怕……”他哽咽着，“我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范龙修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那我告诉你，”他在谢南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就算只有1%的希望，我也会抓着不放。”

谢南云在他怀里发抖，泪水浸透了肩膀的衣料。

“听着。”范龙修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明天手术完，我要带你去坐过山车，去吃变态辣火锅，去完成你那个破清单上的每一项——”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

“——所以你必须活下来，听到没有？”

谢南云望着他，轻轻点头。

范龙修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现在，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朝阳完全升起来了，金光洒在两人身上，像是镀了一层神圣的轮廓。

谢南云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

“高二那年，我在图书馆角落发现了一封匿名信。”

范龙修怔住。

“信写得很烂，错别字连篇，但字里行间都是小心翼翼的喜欢。”谢南云笑了笑，“我保留了那封信，却始终不知道是谁写的。”

“首到大一军训那天，我在操场边晕倒，被一个体育生背到医务室。”

“他笨手笨脚地给我喂水，还把自己的外套垫在我头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写信的人，和救我的人，是同一个人。”

谢南云抬起头，首视范龙修的眼睛：

“我想说的是——”

“范龙修，我喜欢你。”

“从十六岁到现在，整整六年。”

“如果明天是我最后一天，我不后悔。”

“但如果有以后……”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想和你一起，看很多很多个日出。”

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普照大地。

"一定会的。"范龙修呢喃，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

他抬手擦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哭了。

“谢南云。”他声音沙哑，“你真是个混蛋。”

谢南云微微睁大眼睛。

范龙修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向下山的路：“等手术完了，我再慢慢跟你算这笔账。”

谢南云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