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父皇，请看科学的力量！

夜深如墨，万籁俱寂。

东宫深处那间与世隔绝的小院内，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醋味和草药味的奇异气息，紧张得如同大战前夕的指挥部。

李承乾双眼布满血丝，头发有些散乱，正亲手将最后一份“实验记录”摊开在临时拼凑起来的粗糙木桌上。

那些记录，写在质地粗劣的黄麻纸上，字迹潦草却异常清晰，正是让来顺和小贵子头皮发麻的“鬼画符”——夹杂着大量简体字和拼音符号！

“快！把三号祖宗（指培养皿）请过来！小心点！别晃悠！”李承乾低声催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

来顺和小贵子屏住呼吸，如同捧着传国玉玺，两人合力，西只手稳稳地捧着一个厚实的粗陶盆，里面是覆盖着厚厚一层、绿得发亮、毛茸茸的“仙气”培养基（小米粥）。

旁边几个小太监则手忙脚乱地将几只吱吱叫唤、后腿有明显红肿溃烂伤口的小兔子塞进特制的竹编小笼里。

“殿下”小贵子看着桌上那些天书般的记录，又看看那些瓶瓶罐罐、绿毛和伤兔，声音都在发颤，“这…这真能行吗？给陛下看这些…绿毛…兔子…还有这些…”他指了指那些“鬼画符”，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

李承乾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火焰，盯着小贵子： “不行？不行就得等着被人扣上结交妖人、用邪术祸乱宫闱的帽子！等着看母后停药咳血！等着东宫被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拆得骨头都不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那些绿毛和记录： “看见了吗？这就是孤的底牌！这就是真相！它长得丑，闻着怪，但它能救命！孤要做的，就是让父皇亲眼看见这份‘丑’背后的力量！”

他走到那个最大的绿毛培养盆前，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挑起一小簇绿油油的菌丝，对着摇曳的灯火，眼神锐利如刀： “谣言杀人用嘴，孤今日救人，就要把这‘救’字，刻在父皇的眼珠子上！ 他不信仙丹，孤就给他看‘霉’，他不信效力，孤就叫这绿毛在兔子身上显圣！他疑神疑鬼，孤就把这‘神迹’掰开揉碎了，把里头的‘理’喂给他看！”

次日午后。 依旧是那偏僻小院，气氛却截然不同。

厚厚的油纸窗被撤掉了大半，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李世民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明黄色的龙袍在简陋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帝王无形的威压让整个院子落针可闻。他身后，只跟着心腹太监高全和一个始终垂首、气息若有若无的魁梧侍卫（天策府旧部高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角落堆积的煮过晾晒的葛布“无菌衣”，扫过那些敞着口、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粗陶缸，扫过桌上简陋的石臼、陶碗、滤布，最后，落在了李承乾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被挑战帝王权威的愠怒。

“承乾，”李世民的声音打破沉寂，听不出喜怒，“这就是你给皇后用的‘仙丹’？就是在这些…污秽之物里弄出来的？”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个盛满绿毛的培养盆上，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败和一丝奇异甜香的气味，冲击着这位见惯生死的帝王的嗅觉底线。

“父皇，儿臣不敢隐瞒，正是此物！”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上前一步，坦然首视李世民的目光。

他没有回避“污秽”二字，反而指着那盆绿毛，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此物外表丑陋，气味怪异，常人所不能忍。但，正是这肉眼难辨的绿毛，蕴含着能克制‘无形邪毒’（指细菌）的力量！古医书早有模糊记载，‘霉’或可为药，然其理不明，其法不精，故被视为旁门左道，甚至污为邪物！儿臣侥幸梦得神人点化，窥得一丝天机，又遍览宫中残存孤本，历经无数失败，方摸索出一点粗浅法门，称之为‘霉疗之法’！此法绝非妖术，其本源，乃是天地间万物相生相克之道！”

“梦得神授？遍览孤本？霉疗之法？”李世民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锐利如鹰隼，“承乾，朕要看的，不是虚妄之言！是实据！是你如何证明，这污秽绿毛，能胜过朕的太医院？”

“儿臣明白！口说无凭，父皇请看！”李承乾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旁边临时搭建的小平台。

来顺和小贵子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动了起来，虽然动作僵硬，脸色发白，但步骤却异常清晰熟练——这都是昨晚排练了无数遍的结果！

来顺小心翼翼地用光滑竹签从绿毛培养盆边缘刮取了一小坨浓稠的、黄绿色的物质，放入一个干净的粗陶碗中。

然后倒入少量酿造清酒（作为简易溶剂），用小石臼开始小心研磨捣碎，动作生涩却一丝不苟。

接着，小贵子接过碗，将浑浊的液体小心翼翼倒入铺了多层细葛布（滤纸替代品）的漏斗，反复过滤两次，得到一小碗颜色更加澄清、但仍显浑浊的黄绿色液体——这就是极度简陋的“粗提青霉素溶液”。

另一边，两个小太监己将两个竹笼并排放在李世民面前的长条木案上。

每个笼子里各关着两只后腿有明显溃烂伤口、红肿流脓、精神萎靡的小兔子。

伤口大小、位置、感染程度都惊人地相似！

“父皇请看，”李承乾指着兔子，“这是儿臣特意挑选、人为制造同样伤口的兔子。左边笼子的两只，伤口涂抹了普通的金疮药膏。右边笼子的两只…”

他拿起那碗浑浊的液体，用干净的细毛笔蘸取，“将涂抹此‘霉提之物’！”

他亲自弯腰，动作快速而稳定，将那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液体，均匀涂抹在右边两只兔子腿部的伤口上。

李世民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盯住那几只兔子。

高全和那名侍卫也下意识地靠近了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一刻钟…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左边涂抹金疮药的两只兔子，伤口红肿非但没有消退，脓液反而分泌得更多了，精神更加萎靡，其中一只甚至开始急促地喘息，身体微微抽搐！

而右边那两只涂抹了“绿毛汁”的兔子，伤口处原先鲜红的肿硬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地消退！

脓液也明显减少！

它们虽然也显得疲惫，但呼吸平稳，甚至有一只尝试着用前爪去梳理自己的毛发！

对比，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效果，首观得令人震撼！

李世民瞳孔剧烈收缩！

帝王威严的面具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震动！

他亲眼目睹了“污秽绿毛”的力量！它丑陋，但它真的有效！

而且效果远超他认知中的金疮药！

“父皇，”李承乾的声音适时响起，沉稳而清晰，他指着右边那只精神稍好、正在梳理毛发的兔子，“妖术救不了它。能救它的，是弄清楚这霉为何能杀菌的道理。天地间的‘理’，就在这绿毛里藏着！”

他迎向李世民震惊中带着复杂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叫‘格物致知’！剥开神怪迷雾，方见造化真章！ 儿臣不敢贪天之功，此法虽源于梦授天机与古书残卷，但其效其理，亘古长存，绝非虚无缥缈的邪术妖法！”

李世民沉默了。

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盆盆绿毛，扫过桌上简陋的瓶瓶罐罐，扫过那几只命运迥异的兔子，最后，深深地、长久地定格在李承乾的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撼，有释然，有后怕，更有一种重新认识自己儿子的陌生感与深沉审视。

震撼于这“霉疗”的真实力量；释然于流言被这铁一般的事实砸得粉碎；后怕于自己差点因为这丑陋的外表而错失了挽救妻子的真正希望；审视则在于眼前这个儿子展现出的、远远超出他预期的、近乎妖孽般的“格物”能力！

梦授？

古书？

什么样的梦？

什么样的古书？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兔子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

李承乾知道，最关键的一关，他闯过来了！

青霉素的“清白”基本得到证明！

陇右的谣言不攻自破！

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因为更大的危机还悬在头顶——那些记录！

那些暴露他穿越者身份的“鬼画符”！

就在这时！

李世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终于缓缓移开，落向了李承乾身后那张粗糙木桌——桌上，摊开着几页写满了“天书”的黄麻纸记录！

他踱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带着帝王特有的力量感，轻轻捻起其中一页。

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在那混杂着简体字（如“霉”、“观”、“记”）和拼音符号（如“qingmeisu”、“guolv”）的字里行间逡巡。

每一个古怪的、前所未见的字符，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他心头刚刚平复下去的疑云之上！

这绝非己知的任何一种文字！

更非任何典籍中记载的秘文！

李世民的眉头再次缓缓锁紧，一股比之前更隐晦、更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审视成果，而是变成了穿透灵魂的冰冷探询，牢牢锁定在李承乾瞬间绷紧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空气都为之冻结的寒意，一字一句地问：

“承乾，你记录这些的……” 他的手指点了点纸上那个刺眼的简体“霉”字和一个拼音符号“bingdu”，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是何种文字？朕，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