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杂役窟里的蝼蚁

云泽宗，屹立于云州之巅，是方圆万里内赫赫有名的修仙大宗。无数凡人挤破头颅，梦想能踏入宗门，求得一丝仙缘，从此鱼跃龙门，长生不朽。然而，对于陆峰而言，这里不是通往仙途的圣地，而是吞噬希望的泥沼，是一座巨大的、压抑的牢笼。

他是云泽宗最底层的存在——杂役。

杂役窟位于宗门后山最不起眼、灵气也最稀薄的山坳里。一排排低矮破旧的石屋，终年被阴影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味。这里汇聚了宗门里最卑微的人：资质平庸到连外门弟子都够不上、又或者犯了错被贬下来的，还有就是像陆峰这样，连入门测试都勉强通过、却被判定为灵根劣等的“废材”。

陆峰便是这废材中的典型。他瘦弱得像根竹竿，常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上总是带着一丝麻木和怯懦。入门三年，他一首在杂役窟里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清扫演武场、搬运物资、清理粪坑、喂养最低等的灵兽……每日劳作十几个时辰，得到的报酬仅仅是勉强糊口的饭食和一小块粗糙的下品灵石，那灵石里的灵气稀薄得可怜，根本不足以支撑像样的修炼。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刚进宗门时，他也曾满怀憧憬，夜里拖着疲惫的身躯，盘坐在简陋的石床上，试图依照杂役区发的入门功法《聚气诀》来吸收灵气。然而，他体内的灵根仿佛堵塞了一般，每一次搬运灵气都异常艰难，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别的杂役，哪怕资质再差，半年一年也能勉强感应到一丝灵气，算是迈入练气一层的大门。可他，三年了，体内依然空空荡荡，连一丝真气都没有凝聚出来。在宗门对外公布的弟子信息里，他“练气一层（未入门）”的状态，成了杂役窟里最大的笑柄。

“看呐，陆峰！我们的‘千年废材’！”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张虎，杂役窟里最资深、也最恶毒的头子。他身材，脸上一道刀疤更添凶狠，依仗着练气三层的修为，在这里作威作福，鱼肉比他修为低的杂役。陆峰因为没有背景、资质极差又从不反抗，自然成了他欺凌的主要对象。

张虎带着几个狗腿子，挡住了陆峰去领今日饭食的路。陆峰手里提着一个脏兮兮的木桶，里面装着他刚从粪坑里清理出来的污物。

“呦，又去伺候你的‘老朋友’了？真是人以类聚啊！”张虎捂着鼻子，夸张地往后退，引得身后的狗腿子们一阵哄笑。

陆峰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想要绕过去。

“站住！”张虎一脚踢翻了陆峰手里的木桶，污物泼洒了一地，腥臭扑鼻。“你急什么？没听到虎爷我跟你说话吗？”

污物溅到了陆峰的裤腿上，他死死咬着嘴唇，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知道反抗没有用，只会换来更重的毒打。

“你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是不是昨晚偷懒没修炼啊？”张虎走到陆峰面前，伸手捏住他瘦削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讥讽，“哎呀，瞧瞧这小脸，比三年前刚来的时候还瘦。看来《聚气诀》在你身上是真没屁用啊！也是，你那烂灵根，怕是连空气里的灰尘都吸收不进去吧？哈哈哈！”

陆峰的脸颊被捏得生疼，但他不敢挣扎。他看见张虎身后，那些平日里一起干活的杂役，有的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有的则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冷笑。在这里，同情是最廉价也最危险的东西。

“虎爷，别捏了，他那脸硌手。”一个狗腿子谄媚地笑道。

张虎松开手，嫌弃地在陆峰衣裳上擦了擦。陆峰的下巴一片青紫。

“行了，今天虎爷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这地上的脏东西。”张虎一指旁边的石壁，上面刻着宗门规矩和每日任务清单。“你去，把南边废弃练功场的那堆碎石搬了，太阳落山前搬不完，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南边的废弃练功场！陆峰心中一沉。那地方是宗门很久以前废弃的，堆积的碎石足有一座小山高，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人一天也搬不完！这是赤裸裸的刁难。

“可是……虎爷，那太多了……”陆峰忍不住低声辩解了一句。

张虎的眼神立刻变得凶狠：“怎么？你想违抗虎爷的命令？陆峰，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连练气一层都入不了门的废物！在杂役窟里，虎爷的话就是规矩！”

他一个巴掌扇在陆峰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嘴角渗出血丝。

“还不快去！想挨揍是吧？！”

陆峰捂着火辣辣的脸，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冷漠目光，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他默默地捡起地上被踢烂的木桶，踉跄着朝南边的废弃练功场走去。

废弃练功场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处处透着荒凉。那堆所谓的“碎石”，其实更像是被破坏的建筑残骸，大的足有磨盘大小。陆峰没有储物袋，也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他只能徒手搬运。

他走到碎石堆前，深吸一口气，弯下腰，试图抱起一块相对较小的石头。石头表面粗糙冰冷，分量却沉得惊人。他使出全身力气，手臂上的肌肉暴起，青筋毕露，可石头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咬紧牙关，再次用力，一声低吼，终于将那块石头抱离地面。沉重的压力压弯了他的脊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颤抖着将石头搬到指定地点，然后立刻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仅仅一块石头，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而这样的石头，眼前还有成百上千块。

绝望如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抬头看看刺眼的太阳，再看看面前巍峨的石山，心里只剩下一片灰暗。他知道，今天他不可能完成任务，等待他的将是张虎更残酷的惩罚。

日头西斜，陆峰的身体己经濒临极限。他的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肩膀和后背像是要断裂开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他只搬了不到三十块石头，距离任务要求的数量简首是杯水车薪。

他瘫坐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饥饿、疲惫、疼痛，以及无处不在的绝望，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他想喊，却没有力气；想哭，眼泪也己经流干。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了他。

张虎带着几个狗腿子，满脸狞笑地站在他面前。

“呦，陆峰，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这是在休息吗？”张虎阴阳怪气地说。

陆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虎爷……我……我实在搬不动了……”他沙哑着嗓子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搬不动？”张虎冷笑一声，“搬不动就别想吃饭！老子今天就要让你长长记性，废物就得有废物的样子！”

他一脚踢在陆峰的肚子上，陆峰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接着，拳打脚踢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让你偷懒！”

“让你不听话！”

“让你这个废物占着杂役的名额！”

陆峰蜷缩在地上，试图用手臂护住头，但根本挡不住那雨点般的拳脚。剧痛传遍全身，骨头仿佛都要碎裂了。他感觉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终于停止了。

陆峰躺在地上，身体像散架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耳边传来张虎最后恶毒的声音：

“把他给我丢到南边那个废弃的药园去！让他自生自灭！这种废物，死了也没人管！”

两个狗腿子粗暴地抓起陆峰的西肢，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拽过杂草和碎石，朝着南边那个更偏僻、更荒芜的区域走去。

拖拽过程中，陆峰的头时不时撞在地上，意识进一步模糊。他感觉自己被丢进了一个冰冷潮湿的角落，鼻子里闻到一股草药腐烂的气味。身体上传来的痛楚，让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挣扎。

冰冷……好痛……要死了吗？

他就这样躺在黑暗和冰冷中，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是不是真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一只蝼蚁？连挣扎求生的力量都没有……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他感觉到冰冷的地面正一点点吸走他身体的温度，黑暗像巨大的潮水般涌来，要将他彻底吞没。

在生命的最后一丝清明中，陆峰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和身体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虚无。他知道，如果没人来救他，他就会像这废弃药园里的枯草一样，慢慢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陆峰，一个连练气一层都入不了的废物，就这样要结束自己卑微可怜的一生了吗？

意识彻底坠入黑暗前的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到手指上触碰到了某种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带着一丝微弱、却异常古老的气息。但那感觉太微弱了，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所取代。

陆峰，就这样躺在废弃的角落里，像一只濒死的蝼蚁，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他的生命，仿佛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吊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