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废墟奔逃·人心鬼蜮

冰冷的夜风卷过断壁残垣，裹挟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气与挥之不散的秽土腥臭。残月被厚重的秽气阴云吞噬，只透下零星惨淡的微光，映照着桃花源这片破碎的焦土。

石头如同一头负伤却依旧凶悍的蛮牛，在废墟与瓦砾间踉跄奔逃。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带起呛人的烟尘，牵扯着身上数道被碎石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左肩扛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的何名承，右臂紧紧夹着同样昏迷、轻飘飘的阿秀。何名承焦糊的右臂无力地垂落，随着颠簸微微晃动，怀中被破烂衣襟勉强遮掩的暗金秘典一角，在惨淡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冰冷的光泽。

“呼…呼…” 石头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从额头滚落，流进他布满血丝、因极度疲惫和悲愤而赤红的双眼。身后，祠堂方向那两点高悬于秽气阴云中的猩红巨眼，如同深渊的灯塔，冰冷地锁定着他们逃遁的方向。那毁灭性的威压如同跗骨之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更让他心寒的是，村落中此起彼伏的、充满了怨毒与恐惧的嘶吼：

“灾星！何名承是灾星！”

“把他交出去！祠堂里的东西是冲他来的！”

“都是他害死了族长！害死了药婆！害死了那么多人！”

“抓住他！把他扔回祠堂！平息邪神的怒火！”

混乱的火光在残破的屋舍间晃动，人影幢幢。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在绝望和恐惧的扭曲下，变得陌生而狰狞。他们拿着锄头、草叉、甚至燃烧的木棍，像一群被驱赶的疯狗，红着眼睛，在废墟中搜寻着“灾星”的踪迹，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嚣。人性的堤坝在灭顶的恐惧面前，早己彻底崩塌，只剩下最原始的、寻找替罪羊的疯狂。

“狗日的…白眼狼…” 石头咬牙切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既是愤怒，也是巨大的悲凉。他猛地拐进一条被倒塌房梁半掩的狭窄巷弄，暂时避开了追兵的视线。他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裂痕的土墙，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低头看了一眼肩上毫无知觉的何名承，少年苍白如纸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脆弱。

“承伢子…撑住…兄弟…带你…杀出去…” 石头用沾满血污的手背，极其粗鲁却又小心翼翼地抹去何名承嘴角再次渗出的暗红血丝。他能感觉到，何名承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只有心口贴着秘典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温热在跳动。那是秘典与烙印在少年体内形成的畸形共生，吊着他最后一口生气。

就在这时，他臂弯里昏迷的阿秀，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痛苦呻吟。

“阿秀？” 石头心中一紧，压低声音。

阿秀没有醒来，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身体本能地朝石头温暖的臂弯蜷缩了一下，似乎在汲取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这微小的反应，却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给了石头濒临崩溃的神经一丝微弱的支撑。

不能停！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至少让承伢子喘口气！

石头咬紧牙关，强忍全身的酸痛和失血的眩晕，再次扛起两人，猫着腰，如同最谨慎的野兽，沿着断墙残壁的阴影，朝着村落更深处、尚未被完全摧毁、地形也更复杂的区域潜行。他记得那里有几处废弃的柴房和地窖，或许能暂时藏身。

* * *

村落中心，靠近祖祠广场边缘的断墙后。

何麻子佝偻着腰，一双三角眼在黑暗中滴溜溜乱转，充满了狡狯与恐惧。他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兼泼皮，平时偷鸡摸狗，胆小怕事。祠堂巨变和怪物屠戮彻底吓破了他的胆，但混乱也点燃了他骨子里的恶念和投机心理。

“看到没？看到没？” 何麻子对着身边几个同样惊魂未定、却又被煽动得双眼发红的村民低语，声音沙哑而急促，“石头那傻大个，扛着何名承那灾星往老碾坊那边跑了！还有阿秀那丫头片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大伙儿想想！祠堂里那东西为啥盯着那小子不放？还弄出这么大阵仗？那小子身上…或者他怀里那金闪闪的玩意儿…肯定有天大的宝贝！是能保命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祖宗祠堂里压箱底的仙家宝贝！被这灾星偷了才惹出祸事！”

“对对！麻子哥说得对！” 一个脸上带着血痕的汉子喘着粗气附和，眼中是恐惧混合着贪婪，“把他抓起来！把宝贝抢过来！献给祠堂里的大仙！说不定…说不定大仙一高兴，就饶了我们，还赏我们点仙缘呢！”

“没错！献宝求生！”

“抓住灾星！夺回宝贝！”

低语迅速变成了狂热的呼喊。何麻子的话像毒药，精准地击中了这群被恐惧支配、丧失理智的村民心中最黑暗的角落——贪婪。对“仙宝”的觊觎瞬间压过了单纯的恐惧，甚至扭曲成了某种“正义”的疯狂。他们不再仅仅是想交出何名承平息怒火，而是想抢夺那可能存在的“宝贝”，作为自己活命的筹码！

“走！跟我来！我知道他们往哪儿钻了！” 何麻子见煽动成功，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压低声音，如同带路的鬣狗，领着七八个被贪欲点燃的青壮，悄然脱离了大部队，朝着石头消失的老碾坊方向包抄过去。火把的光芒在他们手中晃动，映照着扭曲而亢奋的脸庞。

* * *

村落边缘，一处半塌的、堆满腐烂草料的废弃柴草垛阴影里。

白面面具人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静静蛰伏。他脸上破碎的面具只剩下小半，露出底下苍白失血的下颌和一道深可见骨的灼伤疤痕。左臂缠绕的布条被灰黑色秽气浸透，散发着淡淡的腥臭，但他似乎用某种秘药暂时压制了侵蚀，动作依旧精准而无声。

他手中托着那个巴掌大小、刻画着复杂符文的黑色木盘——窥灵盘。盘中心，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指北针，稳定地指向老碾坊的方向，光芒的亮度随着距离拉近而微微增强。

“目标…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能量波动…紊乱…共生状态…不稳定…” 面具人破碎的嘴唇无声开合，似乎在解读窥灵盘传递的信息，细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如同评估着猎物的屠夫。“秘典…烙印…排斥与吸引…微妙的平衡…脆弱的容器…完美的…猎物…”

他身后的阴影中，空气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一个稍矮、气息更加飘忽、如同融入夜色的身影无声浮现，正是之前负责警戒断后的同伴。

“外围…清理…” 矮个面具人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极其轻微，“村民…分兵…包抄目标…领头者…何麻子…意图…夺宝…”

“愚蠢的…蝼蚁…” 白面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化为更深的算计，“让他们…先消耗…石头的…体力…注意…那个引灵体…女孩…她的生机…似乎…被强行抽取过…是极好的…诱饵…或…药引…”

“明白…” 矮个身影再次无声融入黑暗。

面具人收起窥灵盘，破碎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像最有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在网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混乱的村落，疯狂的村民，濒死的钥匙，虚弱的守护者…这一切，都是他攫取最大利益的完美舞台。

* * *

老碾坊早己废弃多年，巨大的石碾盘半埋在瓦砾中，木质的碾房顶棚塌了大半，露出狰狞的椽子。仅存的一角勉强能遮风挡雨，里面堆满了腐朽的柴草和破败的农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

石头扛着两人，如同濒死的野兽，一头撞进了这片相对完整的遮蔽所。他小心翼翼地将何名承和阿秀放在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枯草上，自己则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石碾盘，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他撕下破烂的衣襟，胡乱地包扎着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两人。何名承依旧昏迷，脸色灰败，但怀中的秘典似乎与他胸口的烙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那丝微弱的温热还在。阿秀蜷缩在枯草里，眉头紧锁，似乎在噩梦中挣扎。

石头从怀里摸出一个早己干瘪的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最后几口浑浊的泥水。他毫不犹豫地掰开阿秀的嘴，小心翼翼地将这点救命的水滴了进去。清凉的水似乎缓解了阿秀的痛苦，她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石头才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将水囊里最后几滴浑浊液体倒进自己嘴里。苦涩的泥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却无法缓解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寒意。失血和过度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睡…不能睡…” 石头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用疼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村民搜捕的喧嚣和祠堂方向那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握紧了放在手边的柴斧，斧刃上凝固的暗红血迹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刺目。

就在这时——

“唔…” 躺在枯草上的阿秀，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清晰许多的呻吟。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初时的茫然迅速被巨大的惊恐取代！陌生的、布满灰尘蛛网的残破屋顶，空气中浓烈的霉味和血腥味，还有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掏空般的巨大虚弱感和冰冷！

“这…这是哪…” 阿秀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而微弱。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身体的伤痛，发出一声痛呼。

“阿秀！别动！” 石头低沉而急促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阿秀循声望去，看到石头那如同血人般、却依旧强撑着守护在旁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石头哥…承伢子…承伢子他怎么样了？” 她挣扎着扭头，看向旁边昏迷不醒的何名承。

当她的目光触及何名承那焦糊的右臂和毫无血色的脸时，巨大的悲痛淹没了她。然而，就在她心神剧震、下意识想要扑过去查看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刺痛感**，如同细小的冰针，猛地刺入阿秀的眉心！这是她引灵体天赋对特殊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

她的目光瞬间凝固在何名承**紧贴胸口的衣襟处**！那里，被破烂衣物遮掩的暗金色秘典轮廓若隐若现。而更让她感到心惊肉跳的是，何名承的胸口皮肤之下，正透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忽冷忽热**的微弱光芒！

冷时，如同寒夜孤星，带着一种排斥万物的秩序感。

热时，又如同烧红的烙铁，翻滚着贪婪与吞噬的欲望。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生的力量，正在何名承心口处，透过皮肉，进行着无声而凶险的**拉锯**！每一次冷热交替的闪烁，都让何名承本就微弱的气息出现一丝极其痛苦的**紊乱**！

“那…那是什么？！” 阿秀惊恐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比何名承还要苍白！她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疯狂地汲取着何名承体内残存的生机，如同附骨之疽！但同时，似乎又有另一种力量在艰难地抵抗着…

“承伢子…他…” 石头看着阿秀惊恐的表情，又看看何名承胸口那诡异的微光，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忧虑和无力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与此同时。

柴草垛外不远处的阴影中。

白面面具人破碎面具下的眼睛，透过柴房墙壁的缝隙，死死盯着何名承胸口那诡异的冷热交替微光！窥灵盘在他手中微微发烫，幽绿的光芒急促闪烁！

“能量冲突…加剧…” 面具人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与**兴奋**！“烙印与秘典…共生平衡…即将打破！容器…濒临极限！最佳…夺取时机…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