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半鸡瘟引疑窦

宿老们饱含怒火与质疑的脚步声，如同沉重的鼓点，渐渐消失在院外。柴房的门缝里，七叔公最后那一眼混合着疲惫、悲哀、警告与决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烙铁，深深印在何名承的眼底。沉重的铜锁落下，“咔哒”一声，仿佛不是锁住了柴门，而是彻底锁死了他所有的侥幸和退路。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孤立感，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将他淹没。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祠堂深处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宿老们愤怒的指责犹在耳边，七叔公那决绝的眼神如同梦魇……他仿佛看到自己己经被钉在了“灾星”的耻辱柱上，只等着宿老们找到“铁证”，便会被当众“驱邪秽”，成为平息祠堂异象和村中祸事的牺牲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之际——

“笃笃笃！笃笃笃！”

柴房那扇破麻纸小窗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和哭腔的叩击声！比石头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焦躁和恐惧！

“承哥！承哥！快！快应我啊！出大事了！阿秀……阿秀她家……！” 石头刻意压低的嗓音完全变了调，带着浓重的哭音和颤抖，如同惊雷般穿透薄薄的窗纸，狠狠砸在何名承死寂的心湖上！

“阿秀？！” 何名承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从地上弹起！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自身的绝望！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小窗下，声音嘶哑而急切：“石头！石头！阿秀怎么了？！快说！”

“鸡！阿秀家的鸡！全完了！” 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昨晚……昨晚还好好的！今早……今早她娘去喂食……发现……发现鸡舍里……一地鸡毛！血……有血！好几只……好几只母鸡……脖子都被……被什么东西咬断了！血都……都吸干了！剩下的……剩下的都疯了！互相啄！啄得头破血流！满地打滚！跟……跟撞了邪一样！阿秀……阿秀吓坏了！哭得昏天黑地！她娘……她娘都瘫地上了！村里……村里人都围过去了！宿老……宿老们刚走……又……又都折回去了！说……说这肯定是……是祠堂里跑出来的……邪祟作怪！肯定……肯定又跟你有关系！承哥……怎么办啊？！阿秀她……她被她娘死死拉着，一首哭喊说不是你……可……可没人信啊！”

如同五雷轰顶！何名承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

鸡瘟！而且是如此诡异、血腥、邪门的鸡瘟！母鸡被咬断脖子吸干血？剩下的鸡发疯互啄？这绝不是寻常的野兽或病疫！石头最后那句“祠堂里跑出来的邪祟作怪”，更是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窝！

宿老们刚刚还在门外厉声质问村中的异常，指责他是灾星祸根！转眼间，阿秀家就出了如此邪门的事！这简首是……简首是往火堆上泼滚油！坐实了他“引邪”的罪名！阿秀……那个唯一会偷偷给他塞麦饼、会为他流泪、会相信他的女孩，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恐惧和压力？她还在为自己辩解？！

一股混杂着对阿秀的担忧、对诡异事件的恐惧、以及对宿老和村民即将汹涌而至的滔天怒火的绝望感，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何名承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石头！石头！” 何名承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焦急而完全扭曲，“阿秀……阿秀现在怎么样？！她……她没事吧？！”

“人……人没事！就是吓坏了！哭晕过去一次！” 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可鸡舍里那景象……太吓人了！宿老们脸都青了！何老族长也在！他们……他们正在查！说要找出邪祟的痕迹！还说……还说……” 石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恐惧，“还说这邪气……肯定是从祠堂……或者……或者是从你这柴房……引过去的！承哥……他们……他们怕是马上要来找你了！”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何名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宿老们要来了！带着滔天的怒火和“铁证”！这一次，七叔公还能拦住吗？族长还会“心软”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几乎要窒息！怎么办？！跑？柴房被锁，小窗被顶死，外面全是宿老和愤怒的村民！躲？能躲到哪里去？这小小的柴房，如同透明的囚笼！

就在这极致的恐慌和绝望中，何名承脑中一片混乱。祠堂的阴影、禁地的枯藤、七叔公的警告、宿老的质问、阿秀的哭声……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突然，他混乱的思绪猛地定格在一点——阿秀家的鸡舍！那诡异的死亡方式！被咬断脖子吸干血……这……这让他莫名地联想到……联想到禁地里那些末端长着扭曲“人脸”、发出“嘶嘶”声的“阴木傀”！

虽然阴木傀攻击的是人，但它们身上那股冰冷香灰混合腐殖的腥气，它们那种对“生气”的贪婪渴求……会不会……会不会有更弱小的、类似的“东西”跑出来了？专门袭击家禽？！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闪过的一道电光！虽然疯狂，却瞬间点燃了他一丝微弱的希望！如果……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袭击鸡舍的不是他引来的，而是某种从祠堂或禁地跑出来的邪祟……是不是就能……稍微洗脱一点自己的“罪名”？至少，能转移一部分宿老的怒火？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巨大的现实困难击得粉碎——他被锁在柴房里！寸步难行！如何去阿秀家鸡舍寻找证据？宿老们马上就到！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只能徒劳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柴房外，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更加嘈杂的人声和哭喊声（阿秀娘的？），还有宿老们严厉的呵斥声。声音越来越近！朝着小院的方向来了！

何名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因为恐惧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柴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外面宿老们铁青的脸和愤怒的目光。

就在这时——

“吱呀……”

柴房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竟然……再次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的光线透了进来。

但这一次，站在门口的，不是七叔公。

而是一张布满皱纹、此刻却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属于宿老之一——何老栓的脸！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两位同样脸色铁青、眼神冰冷的宿老！何老族长的身影，则沉着脸，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刺穿了门缝，狠狠钉在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何名承身上！

“小孽障！” 何老栓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颤抖，他指着何名承，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哆嗦，“看看你干的好事！祠堂的邪祟都被你引出来了！祸害到村里了！阿秀家的鸡……死得那么惨！说！你到底在祠堂里做了什么？！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今天不说清楚，老子扒了你的皮！”

冰冷的杀气混合着村民的愤怒，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灌满了狭小的柴房！何名承如同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连灵魂都在颤抖！宿老们……终于还是来了！带着“铁证”兴师问罪！他的秘密，他岌岌可危的处境，瞬间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何名承几乎要被宿老们的怒火彻底吞噬的瞬间，他因极度恐惧而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柴房门口地面——那里，因为门被推开，带进来一些外面的泥土和……几片零星的、沾染着暗褐色污渍的……鸡绒毛！

更让何名承心脏骤然停止跳动的是——就在那几片鸡绒毛附近，一小撮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的粉末，静静地躺在门槛内侧的阴影里！

那颜色……那若有若无的、冰冷腐朽的气息……

是祠堂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