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墨色长河

腊月寒风卷着冰粒子刮过染坊外墙时，松烟墨的苦香正渗进骨髓。刘桂香裹着补丁棉袄蹲在墨槽边，掌心托着刚出模的墨锭——灯下浮动的星点在冰霜里竟凝成清晰的北斗轮廓。院外突闻引擎爆响，三辆罩篷卡车碾碎冻土闯进晒场。

"突击检查！"穿呢料大衣的男人晃着证件。铁簸箕扫翻晾墨架，十几方北斗墨摔进泥里碎成墨渣。领头的踢着碎片冷笑："封建迷信图案！"

库房深处突传来闷响。赵大强从染缸后踉跄爬出，怀里紧抱的油纸包正渗出黑液。"私贩文物！"检查员手电光如利刃劈开黑暗。推搡间纸包撕裂，墨条滚落泥水——墨身镶嵌的七粒玉髓在寒夜里骤然发亮，北斗光纹首刺天穹！

瓦西里冲出人群，军大衣内袋滑落的铜怀表反射着墨光："是苏联同志托付的革命星火！"铜表盖"当啷"弹开，内嵌的列宁像被星光照得双目如炬。

暗夜墨坊里，放大镜压着半截残墨。老陈的刀尖刮下墨粉，显微镜下玉髓碎屑内藏着网格纹——正是当年松烟窑旁被火车震进松脂的柳枝碳化层！"是植物脉络导电网！"铅笔戳划墨块刹那，北斗七星竟在土墙上投射出七束寒光！

"特级警戒！"县公安局的吉普刹在冰地上。满院墨块被装车押运，最后一方墨在赵大强怀里烫得惊人——他扒开棉袄将墨贴肉藏着，皮肤燎出北斗状水泡。

盘山公路弯道结着暗冰。押运卡车突然爆胎侧翻！墨箱迸裂飞溅，半块残墨滚落悬崖。赵大强纵身扑下陡坡，染血的五指抠进冻土抢墨时，潜伏的枪手在百米外扣动扳机——子弹撕碎他背脊的刹那，怀中的北斗墨陡然爆出强光！

追兵手电光下，赵大强后背凝结的炭化层如玄甲，弹头镶在北斗天枢位嗡鸣！喷出的热血浸透墨块，玉髓星辰遇血辉光大作，光带横扫山崖勾出枪手位置！公安冲锋号声震裂寒夜。

卫生院手术灯惨白。子弹卡在赵大强脊椎第三骨节处——那里恰恰是他童年摔伤时嵌入松针的旧患。

"取...取墨..."他哆嗦着手掰开北斗墨。瓦西里用镊子夹出天权位玉髓，血墨交融的晶体遇氧自燃，投在纱窗上的竟是一副精密电路图！老陈猛然抽出病房电路保险丝，带血玉髓插进插槽——日光灯管"滋啦"迸出紫电，墙上电路图纹路霎时明亮如焊痕！

"是硅藻土提纯..."赵大强喉头翻滚着血沫说出此生最长的句子，"墨灰...混河蚌水...导..."他颤抖的手指向窗外，瞳孔里最后的光熄在1970年第一场雪里。墙上的电路光图随他闭目骤然消失。

追悼会那日，省军区科研所突降吉普车。少将指着重建的电路图："硅藻土天然绝缘层在哪？"

灵堂忽飘来焦烟。供桌燃着的高香燎着纸扎白马，火星溅入墨灰盆"轰"地腾起青焰！火焰裹着墨灰旋成北斗状，灰烬落定时竟凝成块晶透薄膜。研究员镊起薄片接电流表——薄膜电阻值归零！

"这是低温超导！"苏联专家颤抖着捧起灰膜。没人发现瓦西里将半块残墨藏进列宁像底座。铜像贴着胸口的位置滚烫，烫得军装口袋透出七个星状焦洞。

暴雪埋棺那日，老桑树的枯枝"咔嚓"断裂。断茬处渗出的金胶滴落坟头新土，正裹住颗飞溅的墨晶。冰层之下，被血墨激活的硅藻土薄膜正穿透冻土，向着千里之外震颤的西伯利亚荒原，传递着北斗第七星最后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