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疫区剖心

祠堂的青砖地缝里渗出腊月的寒气，林晚舟跪在蒲团上揉着膝盖，药膏的薄荷味混着祠堂陈年的檀香钻进鼻腔。她盯着供桌上摇曳的烛火，想起暗卫翻窗递来的瓷瓶上那枚蝶纹——与药囊如出一辙的银蓝暗绣。

"五妹妹。"

素纱灯笼的光晕漫过门槛，林绾绾提着食盒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她今日难得未戴珊瑚耳坠，发间只一支素银簪子，倒像刻意要融进祠堂的灰暗里。

"嫡姐不怕被夫人看见？"林晚舟接过温热的杏仁茶，袖口《千金方》的墨迹在灯笼下若隐若现。

林绾绾突然按住她手腕："西城贫民窟今晨死了三个咳血的，官府说是时气，可..."她指尖发颤，"我瞧见齐王府的医官往井里撒东西。"

烛火爆了个灯花。

林晚舟猛地站起，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摸向袖中药囊，青霉素瓷瓶的轮廓硌着掌心。疫病将起——这个念头比祠堂的阴冷更令人战栗。

***

朱雀桥下的污水结着冰碴，林晚舟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穿过贫民窟。腐臭中混着某种甜腥气，像烂透的杏子裹着铁锈味。十几个裹草席的尸体堆在墙角，几个戴面巾的官差正泼着火油。

"住手！"

她冲过去掀开草席，死者指甲缝里的青紫痕迹刺进视线。这根本不是时气——是钩吻混着雷公藤的毒理反应！身后传来林绾绾压低的惊呼，原来她提着药箱跟了一路。

"需要剖验。"林晚舟抽出手术刀，寒光惊飞了啄食尸体的乌鸦。

"妖女！"灰袍儒生从围观人群里冲出，发冠歪斜地指着她，"《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竟要戮尸？！"

刀尖划开死者胸腔时，整个贫民窟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腐肉间暴露出肿大的心脏，血管里凝结着诡异的蓝紫色结晶。林绾绾突然干呕起来，却仍死死扶住她高举解剖图的胳膊。

"是慢毒入水。"林晚舟刀尖挑出半片未化的药渣，"若不信，可取护城河鲤鱼验其肝——"

"拿下！"官差的铁链哗啦作响，"侯府庶女当众行巫蛊事！"

铁链即将缠上脖颈的刹那，玄色大氅掠过视野。萧承煜的刑部公文拍在官差脸上，纸卷展开时露出朱砂勾勒的夜蝶暗记。

"三殿下。"林晚舟擦着手术刀上的血渍，"您来得真是时候。"

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大约没料到她这般镇定。风吹开他腰间玉佩的绦子，露出半截与药囊同色的丝线。

***

临时征用的茶肆里，萧承煜煮茶的姿态优雅如抚琴。滚水冲开碧螺春的瞬间，他忽然问："林五小姐可知《女诫》第七篇？"

"'女子不逾中门'？"林晚舟故意让手术刀掉在青石地上，脆响惊得窗外麻雀纷飞，"那殿下可知《大医精诚》有云'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茶雾氤氲中，他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视——她看清他眼尾那颗泪痣下藏着道旧疤，像被什么利器划过。

"毒理报告。"她推过画满人体解剖图的宣纸，"通过鱼虾传毒入井，半月后发作，专损心脉。"

萧承煜突然抓住她手腕。不是轻佻的触碰，而是医者把脉的姿势，三根手指精准压在她尺关寸。这个曾掌控刑部大狱的男人，指腹竟有辨识百草的薄茧。

"林小姐脉象弦急，似有热毒内蕴。"他声音忽然放低，"就像...长期试药之人。"

药囊在袖中突然发烫。林晚舟猛地抽回手，撞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水在宣纸上漫开，将心脏解剖图染得宛如血泊。

窗外传来林绾绾与儒生辩论的碎语："...若按《周礼》医官制度，女子本就可任疡医..."

"嫡姐在替您拖延时间。"林晚舟突然笑了，"殿下究竟想验什么？我袖中药囊的沉水香？还是..."她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符号，"这个夜蝶暗记？"

萧承煜的茶匙"叮"地撞上杯沿。远处传来更鼓声，茶肆梁上悬着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有什么人刚从屋顶掠过。

"明日卯时。"他起身时大氅扫落解剖图，"带你看真正的疫病源头。"

林晚舟弯腰拾图的动作顿住了。图纸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朱批：千金方残页在齐王府。

她抬头时，只见萧承煜的背影融进暮色，腰间玉佩下那缕丝线却红得刺目——分明是浸过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