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讨逆檄文

“……最令人发指的罪行，莫过于亵渎我王国千年之守护神，伟大的雄狮之灵冕下。”

“称其为老朽之狮，言说时代已变，旧神当废，此等亵渎守护神明之言，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此乃万死难赎之第四罪也！”

国王的诵读，声情并茂，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位贵族的心上。

他巧妙地将自己，索取浮空岛的贪婪，粉饰成了维护王国气运的正义之举。

将康纳利伯爵的愚蠢，描绘成了忠臣受辱的悲壮。

更将亚瑟那句诛心的警告，以及自己编造的，对古神的侮辱，上升到了颠覆王权，亵渎神明的最高罪名。

当他读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大殿，已经是一片死寂。

“综上所述！”

国王猛地将檄文卷起，高高举过头顶，如同在向神明起誓。

“亚瑟·冯·克里斯特，其罪，罄竹难书，其心，天地可诛。”

“吾以国王之名，在伟大的雄狮之灵的见证之下，于此，正式宣布。”

“剥夺亚瑟·冯·克里斯特一切爵位与封地，将其定为王国之叛逆，神权之公敌。”

“吾将亲率王国大军，北上讨逆，以守护神之名，行天之罚。”

“不将此獠及其党羽，尽数诛灭，誓不还朝。”

他的声音在大殿内久久回荡，但是场上一片沉默。

短暂的沉寂之后，那些早已被国王收买，头脑发热的王室宗亲与激进派贵族，立刻单膝跪地，狂热地高呼起来。

“国王圣明，誓死追随国王陛下，讨伐叛逆。”

“为雄狮的荣耀而战，净化北境！”

他们的呼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政治声浪，裹挟着那些尚在犹豫的中间派贵族。

在君权与神权的双重压力下，没有人敢于在此刻，提出任何异议。

克里斯特家族的族长，格里高瑞侯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从队列中走出。

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向着王座深深地躬下了身。

“国王陛下。”

他的声音苍老而沉稳，不缓不慢的说着。

“克里斯特家族的荣誉，与王国同在，既然北境的亚瑟，已经走上了背弃王国，与家族的道路，犯下了如此大逆不道之罪。”

“那么，我克里斯特家族，愿为陛下讨逆大军的先锋，献上我族最后的忠诚与力量。”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冠冕堂皇，让国王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并未察觉到，这位老侯爵在说出最后的忠诚这几个字时，眼底深处，闪过的那一丝冰冷决绝的光芒。

一场决定王国命运的战争，就在这样一场充满了谎言，狂热与政治表演的朝会中，被草率地决定了下来。

朝会散后，王都的阴影之中，另一场战争，也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克里斯特家族的府邸，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访客络绎不绝。

但所有的会面，都在最隐秘的密室中进行。

一位因封地与王室矿场有纠纷，而对国王早已心怀不满的南方伯爵。

在与格里高瑞侯爵密谈了一个时辰后，脸色凝重地离去。

临走前，侯爵的管家，看似无意地在他的马车上，留下了一箱沉甸甸的土特产。

另一位封地靠近北境，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充满了恐惧的子爵。

则是在深夜，秘密拜访了侯爵的次子。

他得到的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一份详细的，由康纳利伯爵那些幸存的卫兵，私下里描绘出的。

关于北境军备的恐怖见闻录，以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有时候，选择比忠诚，更重要。

类似的密会，在王都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克里斯特家族，正利用其数百年来，建立起的庞大关系网，像一位高明的棋手般。

不动声色地，联络着所有可以联络的力量，散播着关于国王的疯狂，与北境的神威的言论。

他们没有直接劝说任何人叛变，他们只是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种下了一颗名为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亚瑟的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碎国王那虚假的神佑时。

这些种子，便会瞬间破土而出，长成一片足以颠覆，整个王座的茂密森林。

几日后，国王那份充满了煽动性，与谎言的讨逆檄文，被张贴在了王都的每一处公告栏上。

王家的传令官，在广场上，向着民众，高声诵读着亚瑟的罪行。

民众的反应是复杂的。

有人被其中保家卫国、捍卫神明的口号所煽动，狂热地高呼着战争。

但更多的是那些曾经，听闻过亚瑟英雄事迹，享受过北境贸易带来的好处的平民。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困惑与对未来的忧虑。

一场以正义为名的、裹挟着整个王国的战争，就此，拉开了它血腥的序幕。

......

与此同时，国王那份充满了狂热与谎言的讨逆檄文，以一种近乎燎原之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王国。

而在檄文发布后的第三天，一份官方的、加盖了国王与王室，双重印信的宣战国书。

连同那份公告于世的檄文拓本，一同被克里斯特家族的秘密信使，送抵了永冬城。

与王都那份喧嚣、狂热，被战争阴云所笼罩的气氛截然不同，此刻的永冬领城堡，一如既往地宁静而肃穆。

亚瑟的书房内，炉火正旺。

窗外，北境的第一场冬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细碎的雪花，无声地为这座钢铁与魔法的城市，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银白外衣。

他先是展开了那份措辞严厉，将他定为王国叛逆的官方国书。

以及那份辞藻华丽，充满了颠倒黑白指控的讨逆檄文。

他的首席骑士长索拉雅，首席女仆长艾拉，与首席助理官赫尔曼，分立于他的两侧，神情凝重。

亚瑟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那些文字。

他的脸上没有赫尔曼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索拉雅所期待的，即将开战的昂扬。

表情平静得宛如一潭，冰封了万年的深湖，不起一丝波澜。

当他读到自己被指控为，窃取王国气运的不祥之人时，他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声。

“气运……”

他将檄文拓本，随手放在桌上，看向自己的助理。

“赫尔曼你看，我们的国王陛下，在编造罪名这方面，倒是比他的治国才能，要有创意得多。”

赫尔曼苦笑着摇了摇头。

“国王他……恐怕是真的相信了，那位苏醒的古神，给了他颠倒黑白的勇气。”

“勇气？不。”

亚瑟端起一杯尚有余温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那不是勇气，那只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自以为是救命稻草，更加疯狂的绝望罢了。”

紧接着，他打开了另一封，由族长格里高瑞侯爵，亲笔书写的家族密信。

这封信的内容，远比那份公开的檄文，要重要得多。

信中，详细地分析了王都目前的政治格局，列出了一批可以争取的，以及必须警惕的贵族名单。

并再次重申了克里斯特家族，将与他共存亡，即便发动换王也在所不惜的决绝立场。

读完这封信，亚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才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满意。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席卷整个王国的风暴中，家族的无条件支持，是他作为亚瑟这个凡人，最满意的结果。

他将两封信的内容，在脑海中，与自己所掌握的所有信息，进行着高速的整合与推演。

国王的宣战、古神的威胁、家族的支持、奥术学院的潜力、北境的军备……

一张庞大而复杂的，关乎整个王国命运的棋盘，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

就在他将所有的棋子，都摆放到位，开始思考第一步该如何落下之时。

情报的刷新如期而至。

【1.雄狮之灵已说服了两位，在诸神黄昏中与祂一同，沉眠的弱等神力盟友。

执掌山脉与防御权柄的磐石之盾，以及执掌沼泽与幻象权柄的迷雾之沼。

祂们将在您南下的必经之路上，为您制造巨大的麻烦。】

【2.王国中部及南部的十余位大贵族，对国王的统治早已离心离德。

他们因利益受损，因惧怕战火波及，因本身就与克里斯特家族交往甚密。

他们是您可以争取的潜在力量，是颠覆旧王权的内部支点。】

【3.您的秩序与守护权柄，在您统治的北境之地已趋于饱和。

您的人民，因生活在绝对的安定与繁荣之中，所能为您提供的信仰之力，已达到上限。

若想让神力获得飞跃性晋升，打破弱等神力的桎梏，必须将您的秩序，建立在更广阔的土地，与更多的人民之上。

这场由国王发起的战争，对您而言是挑战，更是晋升神格的绝佳机遇。】

亚瑟闭上双眼，静静地消化着这三条至关重要的情报。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君主，那么此刻的他，则更像是一位俯瞰着棋盘，掌控着所有棋子命运的，真正的神明。

“磐石之盾……迷雾之沼……”

他轻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闻言，索拉雅立刻紧张起来。

“吾主，需要我立刻派出人手，去探查这两位古神的沉眠之地吗？”

“不必。”

亚瑟摆了摆手，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充满兴味的笑容。

“那位老狮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祂不敢亲自下场，便找来了两位帮手。”

“但是这恰恰证明了祂的虚弱，祂们不是麻烦，索拉雅，祂们是……磨刀石。”

“是用来检验我们奥术学院的成果，磨砺我们永冬军团锋刃的、最好的磨刀石。”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了第二条情报。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最精细的王国全境地图，将其在巨大的书桌上，完全铺开。

他根据情报上附带的名单，用一根鹅毛笔，蘸着红色的墨水。

在那十几个，分属于不同大贵族的领地上，逐一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隐秘的永冬标记。

赫尔曼看着那片星罗棋布的红色标记，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爵大人，这……这几乎是王国一半的腹地，若是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不是支持，赫尔曼，你要明白一点。”

亚瑟纠正道。

“这是迎接，我们不是要他们，与我们一同对抗国王，而是要在我们击溃国王的主力后，由他们来迎接一位，新秩序的建立者。”

“这场战争可以流血，但不能让整个王国，都陷入长久的分裂与内耗。”

“我们要的，是一场精准的斩首。”

纠正了对方的想法后，亚瑟又继续看起来情报，思考着新的方向。

而当他的意识，触及到第三条情报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野心的火焰，在他的神格深处，熊熊燃烧起来。

“饱和了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属于秩序与守护的神力，在稳定而强大的同时。

也确实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天花板。

北境是他力量的根基，是他的神国雏形，但同样的，这里也成了他力量的摇篮。

而作为一个神明，终究是要走出摇篮的。

“国王啊……”

亚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上，那座象征着王国权力中心的城市，久久没有言语。

“你以为，你是在向一位臣子宣战，但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其实是在为一位，渴望着成长的神明，献上了一场最丰盛的，名为天下的祭品。”

他此时的心中，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被动与迟疑。

永冬的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南征的决心。

他站起身，对着赫尔曼与索拉雅，下达了指令。

“传我的命令，立刻召集所有军团长及以上级别的军官。”

“以及奥术学院，所有学系的首席导师，到城堡的最高战争议会厅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