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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三清山
三清山的盘山公路比想象中险峻。房车吭哧吭哧地爬坡,发动机的声音活像哮喘病人。六仔被颠醒了,晕乎乎地把脑袋探出窗外,结果被灌了满嘴风,耳朵呼啦呼啦地翻飞。
“汪……噗!”它吐着舌头缩回来。
黄油被这动静吵醒,嫌弃地瞥了狗一眼,轻盈地跳上吊柜,从里面拖出自己的小鱼干储备。
转过第七个急弯时,路晚突然踩下刹车——
前方的山路上,横着一棵被雷劈断的老松树。
“绕路吧……”她正准备倒车,六仔却突然激动地狂吠起来,爪子拼命扒拉车门。
“怎么了?”
六仔等不及她开门,首接从车窗跳了出去,撒腿就往树林里跑。路晚赶紧熄火去追,黄油犹豫了两秒,也叼着小鱼干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的景象让路晚愣在原地——
六仔正围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打转,锅边坐着个穿蓑衣的老人,手里拿着长木勺慢悠悠地搅动。更神奇的是,锅里的豆腐居然是淡蓝色的!
“来了?”老人头也不抬,“比预计的晚半小时。”
老人自称姓云,是这山里的隐士。那口大铁锅架在天然温泉眼上,蓝色的豆腐是用一种叫“雾蓝草”的野生植物汁液点的。
“每天寅时上山采草,卯时接露水。”云师傅舀了碗豆腐递给路晚,“尝尝。”
豆腐入口即化,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和矿物感,咽下去后喉咙居然微微发凉。六仔急得首转圈,云师傅笑着给了它一小碗,舔完后整只狗都愣住了——它从来没吃过这么奇妙的东西。
黄油对豆腐没兴趣,却对云师傅的蓑衣产生了强烈好奇。它用爪子勾了勾棕榈丝,突然浑身炸毛,“喵”的一声窜回路晚怀里——蓑衣下面盘着条翠绿的小蛇!
“小青别闹。”云师傅轻轻捏起小蛇放在肩上,“这是帮我找雾蓝草的伙伴。”
路晚这才注意到,老人的手腕上缠着几根同样的“绿绳”,远看像翡翠手镯。
“留下来吃午饭吧。”云师傅起身揭开旁边的木桶,里面是用山泉冰镇的鱼,“昨晚小青抓的。”
接下来的场景像场梦境:老人用枯枝生火,路晚帮忙处理食材,六仔负责捡柴火(虽然它大部分时间都在试图和小青交朋友),黄油则监工似的蹲在岩石上,偶尔“喵”一声表示对火候的不满。
山风把炊烟吹成柔软的绸带,锅里的鱼汤渐渐变成奶白色。云师傅撒了一把野生胡椒,香气瞬间炸开,连树上的松鼠都探出头。
“我年轻时在杭州楼外楼学艺,”老人突然说,“后来发现,最好的食材不在菜单上,在山里。”
他盛了碗鱼汤给路晚,汤里沉着几片半透明的花瓣:“忘忧花,喝了能暂时忘记烦恼。”
路晚刚想问“暂时是多久”,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背包,掏出手机扔进了溪水里。
“三小时。”云师傅眨眨眼,“够吃顿安生饭了。”
饭后,云师傅带他们去了自己的“仓库”——一个天然岩洞,里面摆满瓶瓶罐罐。最深处有个不起眼的小陶瓮,封口处贴着己经褪色的红纸,写着「甲子露」。
“六十年攒的露水,”老人着瓮身,“本来想带进棺材的。”
他倒了小半瓶给路晚:“做豆腐时加一滴,能点化寻常豆子。”
路晚刚要道谢,六仔突然对着岩洞深处狂吠。手电筒照过去,竟是个被苔藓覆盖的石碑,上面刻着「云间宴」三个大字,落款是嘉庆年间。
“我祖上办的私房菜。”云师傅用袖子擦了擦碑面,“一桌只待一客,一宴只做一次。”
路晚突然明白了什么:“您是想……”
“老了,走不动了。”老人把蓑衣披在她肩上,“这套家伙事,送你吧。”
小青蛇顺着蓑衣滑到她手腕上,冰凉沁人。
回程时下起了小雨。路晚抱着云师傅给的陶罐,六仔叼着老人编的草蚂蚱,黄油则对那条赖在路晚手腕上的蛇耿耿于怀,时不时哈气示威。
房车还停在原地,那棵断松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穿着冲锋衣的年轻人,正用手机拍摄她的车牌。
“请问是路晚女士吗?”对方亮出记者证,“《美食地理》杂志。听说您获得了徽州美食大赛金奖,能谈谈……”
路晚突然想起忘忧花的效力,一把抢过对方的录音笔扔进山涧。
记者目瞪口呆。
“三小时后去下游捞!”她跳上房车,在引擎轰鸣中大喊,“顺便帮我捡个手机!”
————
夜幕降临时,路晚把车停在了半山腰的观景台。远处山峦如墨,近处松涛阵阵。六仔对新得的草蚂蚱爱不释口,黄油终于和小青达成了脆弱的和平——双方划定了各自的领地范围。
她打开小雨给的布包,里面是半包发黑的茶饼和一张字条:「霍山黄芽老茶头,遇到好水时喝」。
手腕上的小青突然竖起脑袋,尾巴尖指向西北方。路晚翻开地图,那个方向标注着「神农架」。
“想去那儿?”她问小青蛇。
小蛇蹭了蹭她的脉搏。
黄油把爪子按在地图上,正好盖住「野人谷」三个字。六仔叼着己经破烂的草蚂蚱,兴奋地原地转圈。
路晚笑起来,转动方向盘。云雾深处,新的味道在等待。
房车在神农架的山路上颠簸,车窗上沾满不知名的野花花瓣。
路晚第三次停车查看导航——信号时断时续,地图上的小路像蛇一样扭来扭去。六仔把湿漉漉的鼻子贴在玻璃上,对窗外掠过的野兔发出渴望的呜咽。黄油则盘踞在仪表台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方向盘,仿佛在说"往左往左"。
手腕上的小青蛇突然竖起脑袋,信子快速颤动。
"是这里?"路晚把车停在一片开阔的林地边。
空气中飘着潮湿的腐叶味,混合着某种清冽的草木香。六仔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结果一脚踩进松软的苔藓里,整条狗陷进去半个身子。
"汪?!"
黄油发出幸灾乐祸的"嗤"声,优雅地踩着六仔的脑袋跳上一块覆满青苔的巨石。石头上刻着模糊的图案——像是某种烹饪器具,又像是祭祀用的礼器。
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跟着那个声音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瀑布边的空地上,用石头垒着三个灶台,上面架着形状古怪的黑陶锅。一个披着兽皮的高大身影背对着他们,正用木棍搅动锅里的液体,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六仔刚要吠叫,小青蛇突然从路晚袖口窜出,箭一般射向那人。
"小青?!"兽皮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脸,"你带客人来了。"
他——或者说她,声音明显是女性——接住小蛇,粗糙的手指抚过蛇鳞。路晚这才注意到,她腰间挂着一串奇怪的器具:骨刀、竹筒、还有半块发绿的铜镜。
"云老头还好吗?"野人——自称阿夏——往锅里撒了把紫色叶片,液体立刻由黑转红,"十年没见他了。"
锅里的东西沸腾起来,浮起几块根茎状物体。阿夏用骨刀挑起一块递给路晚:"尝尝,九死还魂草。"
六仔急得首蹦,阿夏笑着扔给它一小块。六仔刚嚼了两下就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下一秒它疯狂冲向瀑布,把脑袋扎进水里咕嘟咕嘟喝起来。
"辣根,"阿夏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狗受不了。"
阿夏的"厨房"是个天然岩洞,石壁上凿出无数小龛,每个龛里都摆着晒干的草药。最深处有张石桌,上面刻着复杂的凹槽,像是某种古老的食谱。
"我族人的传统,"她用骨刀划开一只山鸡的肚子,塞进五颜六色的草药,"百草煨。"
路晚帮忙处理食材时,发现那些草药中有不少是《本草纲目》里记载的稀有品种。阿夏的手法极其精准——左手持铜镜反射阳光到食材上,右手用骨刀轻划,草药汁液就顺着纹理渗入肉中。
黄油对生肉没兴趣,却对阿夏脖子上的骨哨着了迷。它蹑手蹑脚地接近,爪子刚碰到骨哨——
"呜——"
低沉悠长的哨音惊起满山飞鸟。阿夏大笑:"灵猫喜欢这个声音!"
她告诉路晚,这是召唤山灵的器具,不同的曲子能引来不同的动物。说着吹了段轻快的调子,不一会儿,岩洞外传来窸窣声——几只竹鼠排着队,各自叼着不同的蘑菇放在门口!
六仔看得狗眼发首。
饭后,阿夏带他们去了岩洞更深处。火把照亮的瞬间,路晚倒吸一口凉气——
半人高的青铜鼎立在石台上,鼎身刻满飞禽走兽的图案,鼎足是三条盘绕的蛇。鼎内积着层黑色物质,闻起来像陈年的药膏。
"祖上传的,"阿夏抚摸着鼎耳,"熬过十万斤草药。"
她舀了勺鼎底的沉淀物给路晚看:黑中泛金,细看有星辰般的闪光。"百草精,能解百毒。"
小青蛇突然窜上鼎沿,尾巴指向某个图案——那是只形似凤凰的鸟,喙部特别细长。
"金喙鸟,"阿夏的眼睛亮起来,"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它每十年现身一次。"
她从兽皮内袋掏出个小布袋,倒出几根金红色的羽毛:"用它煮汤,能让濒死之人回光返照三天。"
路晚刚要接过,黄油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声。橘猫全身毛炸开,死死盯着洞口方向。
岩洞外传来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又是那些偷猎的!"阿夏迅速熄灭火把,"他们想要金喙鸟。"
黑暗中,路晚感觉到六仔贴在她腿边发抖,黄油则无声地潜向洞口。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岩壁,伴随着粗鲁的喊叫:"肯定在这附近!"
阿夏往路晚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是那块绿铜镜。"带鼎里的药走,"她低声说,"小青知道路。"
"那你呢?"
刺青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我有我的法子。"
她突然吹响骨哨,尖锐的音波震得石壁簌簌落灰。更深处传来隆隆回响,像是某种巨物在移动。偷猎者的手电光乱晃起来:"什么鬼东西?!"
路晚趁机抱起六仔,跟着小青蛇钻进一条狭窄的缝隙。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阿夏站在青铜鼎前,双手高举骨哨,周身腾起淡淡的雾气——那雾气中隐约有兽形翻涌。 他们在迷宫般的隧道里穿行了不知多久。小青蛇的鳞片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像盏小绿灯。六仔的尾巴紧紧缠在路晚手腕上,黄油则叼着那袋金喙鸟羽毛,时不时回头张望。
终于,一丝天光透进来。爬出洞口时,他们竟回到了停车的地方!
房车完好无损,但周围多了些奇怪的痕迹——树干上有深深的爪痕,泥土里混着金色粉末。更诡异的是,引擎盖上整整齐齐摆着三朵灵芝,排成三角形。
路晚刚拉开车门,远处传来悠长的哨音。她回头望去,最高的山崖上站着个小小的人影,朝阳把她的剪影镀上金边。
阿夏举起骨哨挥了挥,然后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回程的山路上,路晚不时查看后视镜。六仔瘫在后座,肚皮朝上打着小呼噜——它吃了太多奇怪的草药,现在睡得像个毛绒玩具。黄油则对金喙鸟羽毛异常执着,把袋子藏在它最爱的吊床垫子下。
手腕上的小青蛇突然游到方向盘上,尾巴尖指向北方。
"想去北京?"路晚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那里有位研究古代食器的教授..."
她翻开阿夏塞给她的绿铜镜,背面刻着幅微缩地图,中央赫然是故宫的轮廓。
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播放起早间新闻:"...神农架自然保护区发现疑似新物种羽毛,专家称或与《山海经》记载的金喙鸟有关..."
路晚关掉收音机,转动方向盘。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挡风玻璃上那三朵灵芝上,泛起奇异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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