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井底嚼骨声，圣旨夜敲门

朱明月那口带着绝望与愤懑的鲜血喷出，人也软软向后倒去。柳如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稳稳地将其接住。入手冰凉，朱明月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显然是被何忧那番“奉旨成婚”、“嫁妆”论给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啧，这心理承受能力，有待提高啊！”何忧摇头晃脑，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凑到柳如烟身边，伸手就去探朱明月的腕脉。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把人往死里气的人不是他。

柳如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抱着朱明月的手紧了紧，侧身避开他的爪子：“用不着你假好心！”

“哎，柳娘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何忧收回手，一脸“委屈”，“什么叫假好心？医者父母心懂不懂？她现在可是咱家的‘前朝公主’兼‘九夫人预备役’！本官关心自家娘子的身体，天经地义！再说了，她这肩胛骨可是被你一剑洞穿的，失血不少，再加上急怒攻心，内腑震荡，搞不好会落下病根！本官得仔细瞧瞧，开个方子调理调理，不然以后怎么给咱老何家开枝散叶，生个前朝血统的小混蛋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他示意柳如烟：“来，搭把手，把她放平。先把伤口处理了，不然感染发炎，神仙难救。这荒郊野外的，可没抗生素给她挂水。”

柳如烟虽然依旧冷着脸，但也知道何忧说的是正理。她小心翼翼地将朱明月放在一处相对干净、避风的断墙根下。何忧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撕开朱明月肩头染血的素白寝衣，露出那道狰狞的贯穿伤。伤口边缘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还在汩汩地渗着血。

“啧啧，柳娘子，你这下手…够狠的啊！”何忧嘴上调侃，手上却毫不含糊。他拿起瓷瓶，将高度蒸馏的烈酒首接倒在伤口上冲洗消毒！

“呃…”昏迷中的朱明月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蹙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忍忍，忍忍，消毒呢！”何忧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动作利落地用烈酒反复冲洗伤口内部，看得柳如烟都忍不住微微皱眉。冲洗完毕，他又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研磨得极其细腻的止血生肌药粉（混合了云南白药和几种强效凝血草药的粉末），均匀地洒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布条，以专业的外科包扎手法，将伤口牢牢包扎固定好。

“搞定！暂时死不了！”何忧拍拍手，站起身，又掏出一粒自己用蜂蜜和安神草药搓成的小丸子，捏开朱明月的嘴塞了进去，“安神的，让她好好睡一觉，省得醒了又寻死觅活，吵得人心烦。”

处理完朱明月，何忧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静宜轩荒凉破败，月光下更显阴森。空气中除了残留的焦糊尸臭，还有一股若有若无、极其淡薄的奇异幽香，似乎是从朱明月身上散发出来的。

“前朝公主…枯井藏帝…符纸血玉续命…还有这香味…”何忧摸着下巴，眼神闪烁，痞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探究，“啧啧，这水，比本官想的还要浑，还要深啊！” 他踱步到那口吞噬了尸化“崇祯”的枯井边。

井口黑黢黢的，如同通往九幽的通道，浓烈的焦糊味和尸腐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息。何忧蹲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井口丢了进去。

石子落下，撞击井壁发出清脆的回响，然后…咚！一声闷响，似乎是落到了井底。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嚓…”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深邃的井底传了上来！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用牙齿，极其用力地、反复地啃咬着坚硬的骨头！伴随着低沉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嗬嗬”声！

何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柳如烟也听到了这声音，脸色一变，瞬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眼神锐利地盯向井口，低声道：“它在下面…做什么？”

“做什么？”何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但眼神却异常冰冷，“还能做什么？大概是…咱们这位‘老泰山’饿了呗！刚才被小婿的‘棒槌’烫得不轻，总得找点东西补补身子，压压惊，对吧？”

他指了指散落在井台周围，那些被之前尸化“崇祯”狂暴能量震碎、又被柳如烟剑气斩断的几具尸傀残骸。那些残骸大多是破碎的肢体和骨骼。

“井底下，除了咱们这位胃口不太好的老泰山，好像也没别的活物了。”何忧耸耸肩，语气轻松，但话里的意思却让柳如烟背脊发寒，“估计是觉得这些‘邻居’的骨头架子…比较有嚼劲？或者…能帮他恢复点力气？”

咔嚓嚓…咔嚓嚓…

井底的啃噬声断断续续，如同恶鬼磨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印证着何忧的话！

柳如烟握剑的手更紧了，指节微微发白。她不怕刀光剑影，但面对这种超出常理的诡异存在，本能地感到一种源自未知的寒意。

“怕了？”何忧斜睨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家老泰山现在估计正忙着加餐呢，暂时没空上来跟咱们翁婿叙旧。再说了，咱手里不是还有这‘专治老丈人’的神器嘛！” 他得意地拍了拍怀里贴身藏着的参王。

“当务之急…”何忧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朱明月，又瞥了一眼那口发出诡异声响的枯井，“是得把这位‘钥匙’和这口‘宝库’给看好了！柳娘子，扛上咱家九夫人，撤！此地不宜久留！等天亮了，本官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跟这位‘老丈人’和平共处，顺便…挖挖他老人家的家底！”

柳如烟没有反驳，默默上前，小心地将昏迷的朱明月背在背上。何忧则像只警惕的猎犬，一手按着怀里的参王，一手从地上捡起一根还算结实的断木棍，在前方开路，两人迅速离开了这片充满不祥气息的荒废院落。

回到何忧那间位于王府边缘、名义上属于“何太医”的小院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院门口，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正是林婉儿。她显然一夜未眠，眼圈泛红，看到何忧和柳如烟回来，尤其是看到柳如烟背上昏迷不醒、衣衫染血的朱明月时，小脸瞬间煞白！

“何忧！你…你们…”林婉儿冲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你…你又惹什么祸了？！明月姑娘她…她怎么了？她身上的血…还有你！你的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她一眼就看到了何忧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哎呀呀，婉儿娘子，莫慌莫慌！”何忧赶紧上前，一把搂住林婉儿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安慰，“为夫这不是好好的嘛！明月姑娘嘛…呃…半夜睡不着，跑去静宜轩练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自己摔晕了！柳娘子正好路过，就顺手把她给背回来了！你看，为夫还给她包扎了呢！手法专业吧？”

他信口胡诌，脸不红心不跳。

“练剑？摔跤？”林婉儿狐疑地看了看朱明月肩头那明显是利器贯穿造成的包扎伤口，又看了看柳如烟背上滴血未沾的长剑，再看看何忧那明显糊弄人的表情，气得首跺脚，“何忧！你又骗我！”

“哎呀，娘子息怒！”何忧赶紧转移话题，扶着林婉儿往屋里走，“走走走，先进屋！外面风大！柳娘子，麻烦你把明月姑娘放我床上…呃，放隔壁厢房！对，放隔壁厢房！婉儿娘子，快，准备点热水，干净的布，还有我那套银针！明月姑娘摔得有点重，得好好调理！”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朱明月被安置在隔壁厢房的床上，依旧昏迷不醒。何忧装模作样地给她把了脉，又开了张安神补血的方子让林婉儿去抓药熬制。林婉儿虽然满腹疑问，但看到朱明月那苍白的脸色和何忧难得正经（装的）的表情，还是压下疑惑，匆匆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何忧和柳如烟，以及床上昏迷的朱明月。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柳如烟看着何忧，首接问道，“那口井…还有井里的东西，绝不是善类。朱明月的身份更是天大的麻烦。”

何忧脸上的痞笑收敛了几分，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着怀里的参王。

“麻烦？嘿嘿，本官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朱明月是麻烦，也是钥匙！她守着前朝末帝那么大的秘密，手里肯定攥着不少好东西！说不定…就有咱们急需的线索！至于井里那位‘老丈人’…他现在离不开那口井，也离不开朱明月的符纸和血玉续命。只要咱们捏住朱明月这根线，就等于捏住了他的命门！”

他转过身，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算计的、带着点小兴奋的笑容：“本官现在可是太医院正牌太医！又刚立下‘救活’福康安的大功！在乾隆老儿面前多少有点薄面。朱明月这前朝公主的身份，运作好了，是泼天的大罪，运作得妙嘛…嘿嘿，那就是咱们手里的王牌！奇货可居懂不懂？”

“你想利用她？”柳如烟皱眉。

“错！”何忧伸出食指摇了摇，“怎么能叫利用呢？这叫…资源共享！互利互惠！她需要本官帮她稳住她那位‘状态不佳’的老爹，本官呢，需要她脑子里的秘密和她可能掌握的资源！大家各取所需嘛！再说了，本官好歹救了她一命，还给她包扎伤口，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呃，不对，是以情报相许，不过分吧？”

他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眉头紧蹙、依旧带着一丝不屈和脆弱的朱明月，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佻地刮了一下她冰凉的脸颊，啧啧道：“瞧瞧这张小脸，梨花带雨的，昏迷了都这么好看！这前朝皇家的基因就是不一样！本官这第九房…呃，未来的九夫人，稳了！”

柳如烟被他这无耻行径气得别过脸去。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伴随着林婉儿惊慌的声音：“何忧！何忧！不好了！宫里…宫里来人了！带着圣旨！指名要见你！就在前厅等着呢！气势汹汹的！”

圣旨？！

何忧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么快？福康安那边刚稳定，宫里就来人了？是赏赐？还是…静宜轩那边的动静终究没瞒住？或者是太医院那帮老棺材瓤子又告了黑状？

柳如烟瞬间握紧了剑柄，眼神凌厉地看向何忧。

何忧深吸一口气，瞬间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惫懒模样，还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哎哟！圣旨啊！肯定是皇上他老人家知道本官昨晚加班加点抢救‘伤员’辛苦，特意来送温暖的！婉儿娘子，别慌！更衣！本官这就去接旨领赏！”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袍，又凑到柳如烟耳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看好她！寸步不离！尤其注意她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能联系井底那东西的玩意儿！还有，她要是醒了，想办法稳住她！别让她跑了或者寻死！”

交代完毕，何忧脸上堆起热情洋溢、仿佛要迎接财神爷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前厅走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今儿个老百姓啊，真呀真高兴！皇上圣旨到啊，赏赐多又多…”

然而，当他踏入前厅，看到那位手持明黄卷轴、身着御前侍卫服饰、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冰冷的中年太监，以及他身后几个同样面无表情、气息沉凝、腰间佩刀的侍卫时，心头猛地一沉！

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送温暖的！

那太监看到何忧，嘴角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尖细的嗓音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冰冷，在寂静的厅堂里响起：

“太医院行走，何忧，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