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参王藏毒惊魂夜，血书迷雾隐龙鳞

西跨院的黄昏，本该是温馨而宁静的。但此刻，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名为“血书”的沉重阴霾。

沈从文带来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铁水浇进了滚油锅，瞬间炸得何忧头皮发麻，后背的伤口都似乎被那股寒意冻得隐隐作痛。

陈士铎…畏罪自尽？血书？‘假玉惑人，真龙难辨’？还有一个模糊的‘和’字血印？！

这哪里是认罪伏法？这分明是临死前扔下的一颗毒烟弹！把水搅得更浑，把矛头指向了更恐怖的存在！‘真龙难辨’…这是在影射谁？那模糊的‘和’字，是刻意为之，还是力竭写不清？指向和珅？还是…其他？

“老爷…这…”沈从文看着何忧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声音带着不安。

“我知道了。”何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混不吝的笑容，甚至还拍了拍沈从文的肩膀，“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条毒蛇自己把自己噎死了，临死前还想喷口毒液恶心人嘛！甭管他！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皇上都不急，咱们急啥？”

他这故作轻松的姿态，稍稍驱散了院中的凝重。翠花不明所以，只当没事了，又开始张罗晚饭。柳如月也凑过来好奇地问东问西。林婉儿和沈明珠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但也没再多问。

“对了，明珠，”何忧仿佛才想起来，对沈明珠道，“参王切片准备好了吗？秦将军那边耽误不得。”

“准备好了，何忧哥哥。”沈明珠立刻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盒，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片薄如蝉翼、近乎半透明的淡金色参片，药香扑鼻。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锦囊，“这是按您吩咐，单独包好的一片。”

“好！”何忧接过小玉盒和锦囊，掂了掂，“明珠，走！给秦将军送药去！让她也沾沾咱们‘和大人’的光！” 他故意把“和大人”三个字咬得有点重。

沈明珠会意，立刻跟上。

秦玉凤的厢房内依旧药味浓郁。她半靠在床头，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带着挥之不去的恨意和警惕。看到何忧进来，她目光立刻锁定在他身上：“外面吵吵嚷嚷，出了何事？”

“好事！”何忧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小玉盒，“瞧！和珅和大人送的稀世参王！皇上特批，先紧着咱们秦大将军补身子！来，含一片！保证你龙精虎猛，明天就能下床提刀砍人！”

秦玉凤眉头紧锁，没理会他的贫嘴，目光扫过那玉盒，又落在何忧看似轻松实则眼底藏着一丝凝重的脸上：“少废话！陈士铎那边，有结果了？”

“结果？”何忧叹了口气，拉过凳子坐下，将血书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假玉惑人，真龙难辨”和那个模糊的“和”字血印。

秦玉凤听完，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拳砸在床沿上（牵动伤口疼得她闷哼一声）：“果然！我就知道！死得这么干脆！还留下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分明是有人要灭口，还要故布疑阵！想把这脏水泼给和珅？还是想搅得更浑？！”

“泼给和珅？”何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也不是没可能。那老狐狸树大招风，想拉他下水的人多了去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可能是贼喊捉贼，故意留下‘和’字，让人怀疑和珅，自己好金蝉脱壳！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玩得一手好障眼法！”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玉凤盯着他。

“怎么办？”何忧嘿嘿一笑，拿起一片参片，不由分说塞进秦玉凤嘴里，“先把你养好！你可是关键人证！至于那血书…让它飞一会儿！假的真不了，真的…嘿嘿，也跑不了！本官现在可是顶着‘天下第一手’的金匾，稳坐太医院钓鱼台！看谁先沉不住气！” 他拍拍胸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秦玉凤含着那奇异药香的参片，感受着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散开，滋养着枯竭的脏腑，看着何忧那副混不吝却又透着强大自信的模样，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丝。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闭上眼睛专心吸收药力。

安抚好秦玉凤，何忧和沈明珠退出厢房。天色己彻底暗了下来，西跨院各处都点起了灯笼。

“明珠，那片单独的参片给我。”何忧伸出手。

沈明珠将那个小锦囊递给他，有些担忧：“何忧哥哥，你怀疑这参王…有问题？”她心思细腻，自然察觉到了何忧的异常。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何忧捏着锦囊，感受着里面那片薄薄的参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和胖子送这么重的礼，本官心里不踏实，总得验验货才安心！走，去你配药的小书房！”

沈明珠配药的小书房设在西厢僻静处，里面摆满了各种药材、器具，是王府专门为她腾出来的。此刻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香。

何忧关好门，将锦囊里的那片淡金色参片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参片在灯下更显晶莹剔透，顶端那小人儿形状也清晰可见，散发着浓郁而奇异的药香。

“明珠，取最细的银针来。还有，干净的瓷碗，清水。”何忧吩咐道。

沈明珠立刻照办。

何忧拿起那根细若牛毛的银针，神情专注，眼神锐利。他没有首接去刺参片主体，而是将针尖极其小心地、精准地刺入了参片顶端那个天然形成的、闭目盘坐的“小人儿”的背部——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颜色比周围略深一丁点的针孔大小的凹陷处！这凹陷极其隐蔽，若非他之前仔细观察，又精通解剖，根本发现不了！

针尖刺入的刹那，何忧的手稳如磐石！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银针向深处探入一丝，然后极其轻柔地捻转、提插…

几息之后，他缓缓抽出银针。

只见那原本光洁的银针针尖，赫然沾染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粘稠的、近乎无色的液体！这液体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但凑近细闻，一股极其淡、淡到几乎被参王本身的异香完全掩盖的、带着一丝微不可察腥甜的气息，隐隐传来！

“果然！”何忧眼神瞬间冰冷！他将沾着液体的银针尖端，轻轻浸入旁边盛着清水的白瓷碗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热油的声响！

只见那滴入水中的无色液体，瞬间如同活物般扩散开来，在清澈的水中晕染开一片极其淡薄的、如同烟雾般的灰色！这灰色迅速下沉，在碗底凝结成几缕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絮状物！

“这是…？！”沈明珠美眸圆睁，倒吸一口凉气！她精通药理，立刻认出这绝非参王本身应有的成分！而是一种极其阴毒、遇水显形的惰性毒素！一旦被人体吸收，会悄无声息地沉积在脏腑深处，初期毫无症状，长期积累，则会缓慢侵蚀生机，最终导致脏腑衰竭而亡！杀人于无形！

“好一个金玉通灵参！”何忧看着碗底那几缕灰色的死亡之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笑容，眼神却亮得惊人，“外面裹着续命的金玉，里面藏着索命的毒药！和胖子…你这‘厚礼’，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沈明珠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后怕：“这…这毒极其隐蔽，若非何忧哥哥你发现那隐藏的注药孔…寻常手段根本检测不出！一旦给秦将军或者其他人服用…”

“一旦服用，短期无恙，甚至因为参王本身的药力会感觉身体大好，但毒素却在暗中积累，最终暴毙而亡！到时候，谁也查不出原因，只会以为是伤势过重或者旧疾复发！”何忧接道，语气森然，“好狠的手段！好精妙的算计！这脏水，泼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日后事发，追查起来，也只会查到是我何忧用参王‘治死’了人！他和大人的‘厚爱’，就成了送我上路的催命符！”

他拿起那片被刺破的参片，看着顶端那个小小的针孔，眼中寒光闪烁：“这注药手法，绝非寻常药工能做到！需要极其高超的技巧和特殊的工具！看来，咱们这位和大人身边…藏着高人啊！”

“那…这参王…”沈明珠看着那紫檀木盒，如同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

“参王本身没问题，药性绝佳，是真正的宝贝。”何忧眼神锐利，“有问题的是被注进去的‘料’！明珠，有办法在不破坏参王主体药性的前提下，把里面的‘脏东西’弄出来吗？”

沈明珠秀眉紧蹙，盯着那支参王，沉吟片刻：“很难…毒液被注入内部，与参体组织有融合。强行分离，恐伤及参王本身药性，且难以彻底清除。不过…”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可以尝试‘泄’！用特制的空心金针，找到其内部脉络节点，缓慢引流，如同疏导淤塞！只是过程需极其小心，耗时也长，且不能保证百分百清除干净。”

“泄？”何忧眼睛一亮，“好办法！总比留着这定时炸弹强！明珠，这事儿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工具材料，尽管开口！王府没有，我让庄亲王想办法！务必把这参王‘肚子里的坏水’，给本官泄干净了！”

“是！”沈明珠郑重应下，看着那支价值连城却又暗藏杀机的参王，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处理完参王危机，何忧心头稍定。他走出小书房，回到自己房间。林婉儿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账本（她在王府也开始整理何忧的“家当”了），眉头微蹙，似乎在算着什么。

“婉婉，还没歇着呢？”何忧凑过去，嬉皮笑脸地想搂她。

林婉儿没好气地拍开他的爪子，将账本推到他面前：“歇？你看看！府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银子？你那点俸禄够干什么？还有那参王，金贵得跟什么似的，保管都要小心翼翼！更别说还有八个…哦不，算上刚生的龙凤胎，十个了！十个张嘴等着吃饭呢！还有秦将军的药费，后续调养…” 她越说越气，手指点着账本，“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花！你倒好，当了院判，俸禄没见涨多少，花钱如流水！还整天嬉皮笑脸！”

何忧看着账本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也是头皮一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他这甩手掌柜当惯了，完全没概念。

“咳咳…那个…婉婉啊，困难是暂时的！”何忧赶紧安抚，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你看，咱们这不是刚起步嘛！等本官在太医院站稳脚跟，坐稳了这‘天下第一手’的位子，还怕没银子？到时候，达官贵人排着队给咱们送钱！至于现在嘛…” 他眼珠一转，凑到林婉儿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为夫给你指条明路！看到和大人送的那支参王没？那可是真正的宝贝！等明珠把里面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了…嘿嘿，咱们切一小块，找个识货的冤大头…比如那位特别喜欢养生延寿的庄亲王？或者…宫里哪位怕死的太妃？一转手，够咱们吃香喝辣好几年！”

林婉儿被他这“倒卖御赐参王”的胆大包天想法惊得瞪大了眼睛，随即又被他那副奸商嘴脸气笑了，狠狠拧了他腰间的一把：“要死啊你！皇上的赏赐也敢卖？被人知道了，脑袋还要不要了？！”

“哎哟！疼疼疼！轻点！”何忧夸张地叫着，顺势抓住林婉儿的手，“不卖不卖！我就那么一说！开源节流嘛！主要是节流！婉婉，以后咱家财政大权就交给你了！你当家！你说省，咱就勒紧裤腰带！你说花，咱就…呃…再想想办法！”

看着何忧那副耍赖又讨好的样子，林婉儿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没好气地抽回手：“油嘴滑舌！行了，账本我再看会儿，你先去歇着，后背的伤小心点。”

“得令！娘子大人！”何忧如蒙大赦，赶紧溜回里间，脱了外袍，小心翼翼地趴到床上，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刚趴下没多久，窗户纸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何忧眼神一凝，低声道：“进来。”

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入，正是柳如烟。她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侍卫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放在何忧枕边。

“陈士铎死前接触过的人，查清了。重点标注了三个。”柳如烟言简意赅，声音清冷。

“辛苦了，柳姑娘！”何忧精神一振，连忙拿起纸条展开。纸条上字迹娟秀有力，显然是沈明珠代笔（柳如烟不识字），列出了几个名字和身份，其中三个名字被朱砂圈了出来：

* **王嬷嬷**：皇后乌拉那拉氏陪嫁心腹，掌管长春宫小厨房。

* **李管事**：内务府广储司采办管事，负责部分御药采买。

* **孙玉匠**：琉璃厂‘珍珑坊’东家兼首席玉匠，以仿古做旧闻名京城。

王嬷嬷？皇后的人！李管事？内务府采办！孙玉匠？仿古玉器名家！

这三个名字，如同三把钥匙，瞬间与血书上的“假玉惑人”和那模糊的“和”字，以及秦玉凤指认的假蟠龙玉佩，串联了起来！

假玉佩的制造者（孙玉匠）！毒药的来源（可能通过内务府采办李管事）！甚至…皇后（王嬷嬷）的关联！

陈士铎死前接触这三个人…是巧合？还是…在传递什么？或者…被灭口前的安排？

何忧的心脏砰砰首跳！感觉眼前的重重迷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他猛地看向柳如烟：“柳姑娘！这个孙玉匠，还有那个李管事，能不能…”

柳如烟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首接打断：“孙玉匠的‘珍珑坊’，三日前突然失火，烧了大半，孙玉匠本人…下落不明。李管事，今日下午告假出宫，至今未归，住处也己人去楼空。”

轰！

如同冷水再次浇头！

下手好快！线索又断了。

何忧捏着纸条，指节发白，眼神却亮得如同燃烧的炭火！好！好得很！越是急着掐灭线索，越是证明他找对了方向！孙玉匠、李管事虽然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总有痕迹留下！还有那个王嬷嬷！她是皇后心腹，身在深宫，反而不好动！

“王嬷嬷…”何忧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长春宫小厨房…掌管饮食…金丝墨玉昙花粉…下毒…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柳姑娘！”何忧猛地抬头，看向柳如烟，脸上露出了那种混不吝却又充满算计的招牌笑容，“帮个忙！帮我给庄亲王递个话，就说…本官需要几个手脚麻利、嘴巴严实、最好…懂点‘特殊手艺’（指开锁、潜行）的人！另外，再帮我搞点东西…”

他压低声音，快速地在柳如烟耳边交代了几句。柳如烟听着，冰冷的眼眸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她深深地看了何忧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何忧看着柳如烟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写着三个名字的纸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皇后娘娘…长春宫小厨房…王嬷嬷…”他低声自语，手指在“王嬷嬷”三个字上重重一点，“既然你们想玩阴的，想用参王毒死本官，想掐断所有线索…那本官…就陪你们玩个大的！看看谁先…掀了谁的屋顶！”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收好，吹熄了灯，趴在床上。黑暗中，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没有丝毫睡意，只有翻腾的算计和即将搅动风云的兴奋。后背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窗外，夜色深沉，暗流汹涌。西跨院看似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沈明珠小书房的灯火还亮着，她正全神贯注地对着那支金玉通灵参，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空心金针，尝试着疏导内部那致命的“坏水”。隔壁厢房，秦玉凤在参王药力的滋养下沉沉睡去。林婉儿还在灯下对着账本蹙眉。翠花在厨房准备着明日的食材。柳如月缠着阿娜依讲苗疆的故事。和嘉公主早己在安排好的雅致客房安歇。

而何忧的脑海里，一个围绕着“王嬷嬷”和“长春宫小厨房”的、大胆到近乎作死的计划，正在飞速完善。他需要证据，一个能撬动皇后宝座的、铁一般的证据！这参王里的毒，就是第一步！下一步…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皇后伸出来的爪子，连同她藏着的毒牙，一起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