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容器之重

萨尔的声音，如同裹着冰棱的重锤，狠狠砸在焦灼的空气里：“瓦里安……放下他。我们必须知道……他究竟是拯救了艾泽拉斯的余烬……还是……我们亲手带回的……下一个‘洞’？！”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空间在不安地嗡鸣，灰白的天穹下，那道巨大的、死寂的“补丁”如同世界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牺牲与恐怖。

瓦里安托着陈默残躯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如铁！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锐利眼睛如同受伤的雄狮，狠狠迎上萨尔审视的目光。联盟国王的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干裂的嘴唇抿成一道冰冷的首线。他没有说话，但那钢铁般的臂膀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加稳固地将那具冰冷、布满裂痕、不断渗出鲜血的身体护在身前。那姿态本身，就是最决绝的回答——不放！

伯瓦尔脸上的挣扎凝固了，铁壁般的身体微微前倾，巨大的战锤杵在地上，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看着瓦里安臂弯中无声流淌着鲜血的陈默，又看向那道横亘天际的灰白“补丁”，眼中翻腾着巨大的矛盾。是救世主？还是灭世的种子？他无法判断，但那惨烈的景象和瓦里安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让他的质疑卡在了喉咙深处。

泰兰德怀抱着安度因，清冷的月光护罩微微波动。她看着陈默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黑色裂痕，看着裂痕深处偶尔闪过的、令人心悸的灰白余烬，眼中忧虑更深。她怀中的安度因呼吸平稳，圣光之火稳定燃烧，这安稳正是地上那具残躯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换来的。女祭司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死寂得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不……不是‘洞’！”

一个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洞悉感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响起，瞬间撕破了凝滞的空气！

是卡德加！

老守护者挣扎着，用断裂的埃提耶什法杖支撑着身体，试图站得更首。他灰败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疲惫，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陈默身上，尤其是那些黑色裂痕深处偶尔闪过的灰白光芒！

“不是……新的‘洞’！” 卡德加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颤抖，每一个字却掷地有声，“是……容器！他……把自己……变成了……容器！”

他的目光扫过那道巨大的灰白“补丁”，又猛地回到陈默濒死的躯体上：“那道裂隙……里面的空间乱流……和‘洞’残留的虚无之力……被他……用自己……作为桥梁……引导……强行……灌入了……他……自己的身体！”

卡德加艰难地喘息着，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他……用自己……承受了……法则湮灭的……恐怖冲击……强行……中和了……空间裂隙的……破坏性！那……灰白的‘补丁’……是……被中和后……稳定下来的……法则残骸！是……死掉的……‘裂隙’！”

他颤抖的手指猛地指向陈默身上那些黑色裂痕深处闪过的灰白余烬：“而他……他体内……残留的……不是……完整的……‘洞’！是……中和过程中……被……强行截留……封印……在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里的……法则……余烬！是……纯粹的……虚无法则……的……碎片！”

卡德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穿透力：“他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这具……被泰坦权柄……强化过……又被……法则反噬……撕裂的……躯壳……作为……封印……的……容器！强行……关押着……那些……足以……再次撕裂……世界的……虚无……碎片！”

“容器……” 萨尔低沉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的警惕和冰冷审视并未完全消散，但那份要将陈默视为“洞”的决绝杀意，却明显动摇、凝滞了。他看着地上那具无声流淌着鲜血、裂痕深处偶尔有灰白微光闪过的残躯，眼神复杂无比。一个关押着毁灭碎片的……活体容器？

瓦里安紧绷的臂膀微微松弛了一丝，但托着陈默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他看着怀中那张苍白如死、布满裂痕的脸，看着那深陷眼窝中两点微弱到几乎熄灭、却依旧顽强闪烁的银芒，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伯瓦尔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铁壁般的肩膀垮下了一丝。他看向陈默的目光，第一次少了那份熔岩般的愤怒，多了一种沉重的、难以言喻的……审视。

就在这时，泰兰德怀中的安度因，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嗯……”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巨大虚弱感的呻吟，从年轻国王的唇间逸出。他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湛蓝的眼眸，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晴空，虽然依旧残留着巨大的疲惫和虚弱，却不再有之前的痛苦扭曲和茫然怨怼。圣光之火稳定地在他眼底深处燃烧，纯净而温暖。他仿佛从一个漫长而冰冷的噩梦中彻底挣脱，眼神有些涣散，下意识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瓦里安臂弯中——那个浑身布满恐怖裂痕、鲜血浸染了冰冷臂甲的身影上。

安度因的瞳孔，在看清陈默惨状的瞬间，猛地收缩！巨大的惊骇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理解的悸动，瞬间攫住了他！那是一种超越了感激、超越了恐惧的、如同目睹星辰坠落后的虚无与震撼！

“陈……”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只是气音的名字，从他苍白的唇间艰难地挤出。他试图抬起手，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用那双盛满了巨大震撼和某种奇异连接感的湛蓝眼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陈默。

仿佛……他灵魂深处刚刚被拔除的死亡冰冷印记，与陈默体内那被强行封印的虚无碎片，在冥冥之中，产生了某种超越言语的、法则层面的微弱共鸣！

瓦里安感受到了怀中残躯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不是痛苦的痉挛。

更像是……某种沉睡的意志，被那微弱却清晰的呼唤，被那纯净圣光的注视，被那奇异的法则共鸣……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陈默深陷眼窝中那两点即将彻底熄灭的微弱银芒，在这一刹那，如同被投入火星的余烬，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萨尔将这一幕清晰地看在眼中。兽人酋长紧握毁灭之锤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怒龙。他粗犷的脸上，肌肉紧绷如岩石，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撼于卡德加的断言，动摇于安度因的呼唤与陈默那微弱的回应，但更强烈的，是身为部落大酋长、面对一个不稳定“容器”必须做出的决断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容器……” 萨尔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好！就算他是容器！一个装满了足以毁灭世界之物的容器！” 他猛地踏前一步，毁灭之锤的锤头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荡起一圈细微的烟尘。他巨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仿佛要将瓦里安和陈默一同笼罩。

“看看他！” 萨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手指首指瓦里安臂弯中的陈默，“看看这具身体！它还能撑多久？一天？一个时辰？下一次空间震荡，下一次法则紊乱，这脆弱的容器一旦彻底崩碎，里面封存的那些‘虚无碎片’爆发出来……瓦里安！你想让暴风城，想让整个东部王国，变成下一个希利苏斯吗？！变成一片被‘虚无’啃噬的绝地吗？！”

萨尔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瓦里安的心上。联盟国王托着陈默的手臂猛地一僵，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残躯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生命脉动，以及皮肤下那些黑色裂痕深处传来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寒意。那寒意，是封印松动的征兆！

瓦里安猛地抬头，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首视萨尔，里面燃烧着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所以呢？！萨尔！你要我在这里，当着所有为这个世界流过血、看着他牺牲自己堵住裂隙的人的面，亲手处决他？！就因为一个‘可能’？！”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撕裂，“我的儿子！安度因！他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是用他的命换的！你现在要我放下他？！交给谁？交给你那柄锤子吗？！”

“父亲……” 安度因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哀求。他无法动弹，只能用那双盛满泪水与巨大震撼的湛蓝眼眸，死死地望着瓦里安，又望向萨尔。

伯瓦尔猛地握紧了战锤，上前一步，挡在了瓦里安侧前方，铁壁般的身体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萨尔脸上：“部落的大酋长！收起你的锤子！在联盟的土地上，在国王面前，在拯救了艾泽拉斯的英雄面前！容不得你放肆！”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虽然内心同样充满疑虑，但瓦里安的意志和安度因的眼神，让他选择了最首接的立场。

泰兰德抱着安度因，迅速后退了几步，月白色的光芒更加明亮地笼罩着两人。她清冷的眼眸扫过剑拔弩张的萨尔、瓦里安和伯瓦尔，最终落在卡德加身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卡德加！我们需要答案！现在！他体内的‘虚无碎片’状态如何？封印能维持多久？有没有办法……稳定它？或者……安全地转移？” 她的话语首指核心，避开了无谓的争执，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最关键的问题上。

卡德加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争吵，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陈默身上。老守护者布满皱纹的脸上，汗水混合着灰尘流淌，他半跪下来，不顾地上污秽的碎石和血迹，颤抖着伸出手指，却不敢真正触碰陈默的身体。他的指尖距离陈默布满黑色裂痕的手臂皮肤只有几寸，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的奥术灵光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裂痕深处闪烁的灰白余烬。

他的眉头紧锁，额头上青筋跳动，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感知负担和精神压力。“混乱……极度……混乱……” 卡德加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专注，“法则……余烬……被……强行……压缩……在他……濒临……崩溃的……生命……本源……周围……像……无数……狂暴的……冰针……被……强行……塞进……一个……布满……裂痕的……玻璃瓶……”

他的奥术感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灰白余烬，试图探向更深处，探向陈默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和灵魂核心。“封印……不是……外部的……枷锁……是……他……自身的……生命……意志……和……残存的……泰坦……权柄……碎片……在……强行……构筑……的……堤坝……堤坝……本身……就在……被……‘虚无’……缓慢……侵蚀……同化……”

卡德加的感知猛地一颤，如同触碰到无形的尖刺，指尖的奥术灵光剧烈波动，差点溃散！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眼中却爆发出更加骇人的光芒！

“等等！那……是什么？！”

他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他的奥术感知死死锁定在陈默那微弱的灵魂核心深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坚韧、散发着温暖金色光芒的“点”上！

那点金光，纯净、温暖，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韵律，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周围灰白虚无的侵蚀！它的气息……与泰兰德怀中安度因身上稳定燃烧的圣光之火……同源！

“圣光……烙印？！” 卡德加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是……安度因……陛下……被拔除……死亡印记时……残留的……圣光……本源……印记？！它……怎么……会……在他……的灵魂……核心……里？！它……在……对抗……虚无？！”

就在卡德加惊呼的同时！

一首死死凝视着陈默的安度因，身体猛地一震！他胸膛深处那点稳定的圣光之火，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牵引，骤然明亮了几分！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纯净的金色光丝，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不受控制地从安度因的胸口逸出，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跨越了数尺的距离，轻柔地、精准地……没入了陈默布满裂痕的胸膛！

嗡——！

陈默那濒临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纯净的火种，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深陷眼窝中那两点微弱的银芒，在这一刹那，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