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谋护身符

严正卿从枕下取出一封密函，蜡封上赫然印着龙纹：“这是陛下三日前密赐于我的。”

沈俞之接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缩——

【严卿病体难愈，朕心甚忧。宰辅之位不可久悬，卿当速荐贤能。沈俞之年少有为，然资历尚浅，恐难服众。卿若以为可，朕当破格擢用，望卿以国事为重，早做决断。】

“这......”沈俞之指尖微颤。他虽知自己深得圣心，却未料到皇帝竟早有让他接任宰相之意。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严正卿苍白如纸的面容。这位当朝宰相虚弱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陛下早些年就有此意，只是碍于你年纪尚轻，恐朝野非议，才让我这把老骨头暂且顶着。”

他说到此处，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床沿，指节泛白。

沈俞之连忙放下密函，为他抚背顺气。严正卿的咳嗽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严相，请保重身体。”沈俞之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严正卿摆摆手，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继续道：“如今......老夫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严相......”

“听我说完。”严正卿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可知为何陛下独独看中你？”

沈俞之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般，你作为太傅，不属于任何一派。”

严正卿眼中精光闪烁，“清流党把持吏部，勋贵集团掌控兵权，就连那些看似中立的朝臣，背后也各有靠山。唯有你——”

他喘了口气，“寒门出身，师从沈知书，与各方皆无瓜葛，却又能力出众。”

沈俞之沉默。他自然明白朝中派系林立，他身边只是寥寥数人。

“但正因如此，你一旦上位，必成众矢之的。”

严正卿的声音陡然严厉，“清流党会说你资历不足，勋贵们会骂你寒门贱子，就连那些看似支持你的中间派，也会因利益受损而反咬一口！”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如同战鼓擂动。

沈俞之望向窗外，雨幕中一株嫩竹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却始终未折。他缓缓开口：“严相，下官有一事不明。”

“说。”

“陛下既有此意，为何不首接下旨？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严正卿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欣慰：“你果然聪明。”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陛下这是在考验你——若连老夫这关都过不了，如何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沈俞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平静：“那严相是有何要求？”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棂。

严正卿的目光飘向床头的一幅画像，画中是一个面容平庸的青年。

“犬子严明德，现任礼部主事。”

严正卿喉结滚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待喘息稍平，他声音陡然低了三度，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若是小错，老夫劳烦你拉他一把。但若是犯了大错——”他声音突然嘶哑得像刀刮铁锈，“就别管他了。”

沈俞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幅画像，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沈俞之明白——这不是请求，是皇帝和严相交易。

礼部主事不过从六品，以严家权势，儿子竟十年未得升迁，可见严明德是个中庸之人。因此，严相要在退场前为儿子谋个护身符。

这个简单的承诺似乎抽走了严正卿最后的力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如同风中残烛：“明日早朝，我会当众举荐你为相......之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沈俞之起身，整理衣冠，向床上的老人深深一揖：“下官必不负所托。”

严正卿疲惫地闭上眼，摆了摆手：“去吧......老夫累了。”

沈俞之转身离去，推开房门的瞬间，一阵狂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他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雨滴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远处，一道闪电撕裂夜幕，照亮了皇宫巍峨的轮廓。

明日之后，一切都将不同。

翌日早朝，严正卿强撑病体入宫，面色苍白如纸，却仍挺首脊背立于文官之首。当皇帝问及宰相人选时，他深吸一口气，出列奏道：

“老臣斗胆举荐太子太傅沈俞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吏部尚书周汝成当即冷笑：“严相病糊涂了？沈太傅年不过二十二，如何担得起宰相之责？”

兵部侍郎卢承庆亦皱眉：“沈大人虽有才干，但资历尚浅，恐难服众。”

清流党与勋贵难得同声反对，朝堂上争执不休。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目光如炬，静静注视着朝堂上的纷争。待众臣争论稍歇，他缓缓抬手，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

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然朕观沈卿自入仕以来，外放能肃清吏治，回京敢弹劾权贵，赴边可整顿军务，执掌刑部更是明察秋毫。此等才干，岂可以年岁论之？”

皇帝的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沈俞之身上：“沈卿。”

沈俞之出列行礼：“臣在。”

“朕欲破格擢你为相，你可敢担此重任？”

沈俞之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朗坚定：“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敢不竭尽驽钝？”

“好！”皇帝突然拍案而起，“传朕旨意——”

“陛下！”周汝成突然跪地高呼，“臣有本奏！”

皇帝眉头微皱：“讲。”

周汝成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臣接到密报，沈俞之在青州守丧期间，曾暗中捐资兴办女子学堂，此乃违背祖制之举！”

朝堂再次哗然。

勋贵中有人嗤笑：“沈太傅莫非是要效仿前朝？”

清流党中亦有人摇头：“女子无才便是德，此乃圣贤之训。”

皇帝面色微沉，正要开口，沈俞之却先一步出列：“陛下，臣确有此事。”

他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然臣所为，正是遵循圣人之教。《礼记》有云‘人不学，不知道’。再者，诸位大人皆饱读圣贤书，岂不知有教无类？女子亦为人，为何不可读书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