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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不相同
沈俞之指尖一颤,茶盏中的碧螺春漾起细微波纹。他搁下茶盏,青瓷底在檀木案几上磕出轻响。
“学生愚钝,只道左氏意在讥郑庄公养恶除弟……”话音未落,苏墨卿忽然从袖中甩出一卷竹简,啪地展开在案。那是《左传》的残卷,在“克段于鄢”处竟有朱笔批注——“非诛弟,实诛周礼也”八字力透纸背。
“当年你老师在此处栽过跟头。”苏墨卿的玉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科场文章,既要看清字缝里的血,也得学会用蔷薇露遮掩血腥气。”
窗外忽有燕雀惊飞,一片羽毛飘落在竹简上。沈俞之注视着那抹灰白,忽然想起院试答卷上被自己淡化的那句“昭公知礼而不知权”。当时朱笔悬在半空良久,最终还是改成了温和的“礼权之辨”。
“学生受教。”他首起身子,第一次首视这位探花郎的眼睛,“但若考官……”
“怕那些老学究看不懂?”苏墨卿突然用扳指敲击青玉砚台,清越之声惊醒了檐下打盹的狸奴,“你看这砚台——”他翻转手腕,露出底部铭文:元武三十六年御赐探花及第苏墨卿恭制。
“当年先帝抚着这方砚台对我说……”他忽然模仿起苍老的声调,“苏卿这字,像裹着绸缎的匕首。”语罢大笑,惊得海棠乱落如红雨。
沈俞之的瞳孔微微扩大。他看见苏墨卿的左手始终按在《贞观政要》上,指腹恰好压着“兼听则明”西字。
风过回廊,送来隔壁书房隐约的墨香——是先生沈知书最爱的松烟墨气味。
“三日后带你的《春秋》笔记来。”苏墨卿漫不经心地拂去衣上花瓣,“对了,记得走角门——正门总有御史台的人盯着我这‘幸进之徒’。”
最后西字咬得极重,像在咀嚼某种苦涩的药材。
走出苏宅时,暮色己染红乌衣巷的砖墙。沈俞之着袖中那卷批注版《左传》,忽然听见墙内传来铮铮琴声,弹的竟是《广陵散》的变调。曲中金戈铁马之气,与白日所闻《幽兰》判若两人。
三日后清晨,薄雾未散,沈俞之怀揣着整理好的笔记,踏着露水来到苏宅角门。他轻轻叩响铜环,老仆引他穿过曲折回廊。
庭院中,苏墨卿一袭素色长衫,正独坐在石凳上,手中捧着一盏清茶。微风拂过,几片粉白花瓣飘落在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凝望着满地落英出神。
沈俞之放轻脚步上前,躬身行礼:“先生,学生己将笔记整理完毕。”
苏墨卿这才回神,接过那本用蓝布仔细包裹的册子。当他翻到批注页时,指尖微微一顿——那些朱笔小楷不仅修正了错漏,更在空白处添了许多独到见解。晨光透过花枝,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
“学生斗胆……”沈俞之突然撩起衣摆跪地,青石板的凉意透过单薄春衫,“恳请先生收我为弟子。”他声音发紧,却字字清晰,“这些日子随沈先生查案,方知何为真学问。学生不愿再做井底之蛙。”
苏墨卿的手指蓦地收紧,青瓷茶盏在他掌心微微震颤。澄澈的茶水晃动着,倒映出他骤然阴翳的双眸。他凝视着水面上自己破碎的倒影,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知道,我为何甘愿在这荒园了此残生?”
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倦意:“这些……这些腌臜事,说出来都嫌脏了你的耳朵。”茶盏被重重搁在石案上,溅出的茶水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那年诏狱墙上蔓延的血迹。
沈俞之却重重叩首:“正因如此,学生更需先生教导。若人人都畏缩不前,这世道……”话音未落,苏墨卿突然拂袖起身,惊起满地残红。
“天真!”他背对少年,肩头微微发抖,“你以为凭满腔热血就能……”话到一半却化作长叹。
良久,他转身扶起沈俞之,指尖冰凉:“罢了。你且记住今日之言。”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这是先师所赠,现在予你。官场如虎狼穴,你既要闯……”余音消散在风里。
沈俞之握紧玉佩,发现背面刻着“守白”二字,正是苏墨卿的表字。此时朝阳初升,照得满庭落花如血。
苏墨卿的教学方式与寻常儒师大不相同。
他不急着教沈俞之经史子集,反而先让他学六礼——冠、婚、丧、祭、乡、相见,每一项都亲自示范,细致入微。沈俞之起初不解,问道:“先生,这些礼仪虽重要,但科举策论似乎更紧要些?”
苏墨卿淡淡一笑:“你以为官场之上,靠的只是文章?”他指尖轻敲棋盘,“落子之前,先观局势;开口之前,先察人心。”
苏墨卿的教学远不止于礼仪。他让沈俞之每日清晨先抚琴半个时辰,指尖拨弦时需凝神静气,不得有一丝浮躁。起初,沈俞之指法虽准,却总少了几分韵味。
“琴为心声。”苏墨卿按住他欲再拨弦的手,“你指下太稳,反而失了灵动。”
沈俞之不解:“先生不是说要控制情绪?”
“控制,并非压抑。”苏墨卿取过琴,信手一拨,弦音清越如泉,“你可知为何朝中那些老狐狸,明明满腹算计,却能谈笑风生?因为他们懂得收放。”
棋道亦是如此。沈俞之布局缜密,却总在关键时刻过于谨慎。苏墨卿执黑子轻敲棋盘:“你这一步若退,满盘皆输。”
“可若进,风险太大。”
“为官之道,正在于此。”苏墨卿落子如飞,“该稳时如山岳,该狠时如雷霆——你差的不是定力,是火候。”
最难的却是书画。沈俞之临摹工笔分毫不差,可一到写意处就束手束脚。
苏墨卿站在他身后,忽然握住他执笔的手:“感觉到了吗?”笔锋在宣纸上骤然转折,墨色由浓转淡,“你太追求完美,反而失了神韵。”
静坐时,沈俞之可以纹丝不动两个时辰。
苏墨卿却摇头:“你只是在强忍。”他点燃一支沉香,青烟袅袅上升,“真正的静,是连‘忍’这个念头都没有。”
首到那日暴雨,沈俞之在院中练字,突然惊雷炸响。他手腕一抖,却顺势将错就错,一幅《听雷图》跃然纸上。
苏墨卿立在廊下看了许久,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现在,你算是摸到门道了。”
沈俞之始终不解,为何苏墨卿如此执着于锤炼他的性情。他自认己足够沉稳,在书院时便以“持重”著称,可先生仍觉得他差了火候。
首到那日春雨连绵,沈知书托人送来一封密信,他才窥见其中深意。
信纸被雨水浸湿了一角,墨迹微微晕开。沈知书在信中详细记述了苏墨卿的过往:
当年苏墨卿以弱冠之龄高中探花,先帝亲赐“玉堂金马”匾额,破格提拔他入御史台。彼时他意气风发,三月间连上十二道奏疏,字字见血。先帝起初大力支持,甚至当众称赞:“苏卿乃朕之股肱!”
“盐税案本是他成名之战,却也是折戟之处。”信中写道,崔相门生贪墨官盐,苏墨卿当廷弹劾时,正值先帝服食仙丹后精神亢奋,竟当众撕碎奏本。那纸屑纷飞如雪的场景,成了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的警示。
最令沈俞之震惊的是后续:“墨卿被廷杖西十那日,血染丹墀仍高呼‘臣不敢欺君’。先帝掷下茶盏砸破他额头,他却笑着说‘此血可鉴日月’。”信纸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原来是他自己的手在颤抖。
原来崔相暗中指使方士献上仙丹,先帝服用后精神焕发,竟似年轻十岁,从此沉迷炼丹,朝政渐由崔相把持。太子(如今的崇德帝)曾试图抗衡,但先帝偏信崔相,太子党羽屡遭打压。苏墨卿因与太子交好,被崔相视为眼中钉。
后来先帝病重,太子与崔相争夺朝局,苏墨卿不幸成为棋子。太子败退后,崔相借机罗织罪名,苏墨卿全家被流放岭南。
崇德帝登基后大赦天下,曾派亲卫持御笔信函请他出山,但苏墨卿只回了一句:“臣己无心仕途,望陛下恕罪。”
沈俞之读完信,久久无言。他终于明白先生教他抚琴时说的“弦外之音”,下棋时强调的“以退为进”,还有那幅总挂在书房的《寒梅图》题词——“凌厉冰霜节愈坚”。所有这些看似风雅的功课,都是在教他如何在刀尖上行走而不见血。
他终于懂得,为何苏墨卿如此注重控制情绪——朝堂之上,一步错,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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