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叫‘苏黎’

第三十一章 我叫‘苏黎’

我和老祁接连的两声饿了，更像是对今晚争吵的双双让步，一直存在的紧张气氛貌似也被一扫而空，我看见我妈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些松懈，也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苏黎也是如此，对着我长呼一口气，用手做出一个拍打胸口，劫后余生的姿态。

我知道，当我妈说出我爸做过的那些事之后，今晚的发展一定是这样的，也符合我的预期，我和我爸的较劲，其实都在再等一个台阶下，但这个台阶，是我爸先给了我。

“走吧，去吃饭。”我对着苏黎说道。

“好。”

苏黎笑着答应一声，启动车辆，拿出手机导航到一家名为渔民海鲜居的海鲜酒楼，我眉头一挑，转头看了一眼苏黎，又对着她摇摇头，渔民海鲜居我去过一次，还是四五年前晚上兼职去当服务员的时候，那里面的消费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层级可以承受的，人均消费最少在三千以上，我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五千块钱，还是借的苏黎的钱，这一顿吃下来，估计没有2万块钱都出不来。

苏黎应该是看懂了我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对我点点头，又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看苏黎的表现，我就知道今晚又要欠她一个大人情了。

汽车驶进市区，我靠在座椅上看着车外正前方，我爸在后面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一路上我和我爸再也没说一句，倒是苏黎我和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就像是两个好久不见的人一样，聊着家长里短、聊着家里琐事，我倒是挺佩服苏黎的，竟然和我妈还有共同话题可聊，当然，更多都是我妈在问，苏黎在答。

当我妈问起苏黎工作的时候，我忽然也来了兴趣，用余光看了苏黎一眼，我也很想知道苏黎到底是做什么的，没想到苏黎只是笑笑，说自己是小职员，更意外的是，我妈竟然也没怀疑，难道她就不想想，苏黎真要是小职员，能开起奥迪A8L？

我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在车内的视角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无数记忆在我脑海中被打乱重组，忽然发现从我上大学开始到现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泉城这座城市已经生活了将近十年，而我不过二十六岁，泉城的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子我都感觉无比熟悉和亲切，透过后视镜向后扫了一眼，我爸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一直看着车窗外，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估计和我一样，都在感慨着这座城市。

我在泉城生活了十年，他却十年没再来过这里，上次他来泉城的时候，还是我大一入学的时候他来送我，那时候他对我虽然严厉，但从未成为现在这样。

“老祁，这城市变化还真挺大的，你看这块街道都变干净了那么多，我记着前边不远就是祁遇的大学了吧？”

我妈拍了拍我爸的大腿，说完这句话苏黎很配合地放下后排车窗，让我妈他们感受着街道的烟火气。

我爸也终于有了反应，木讷地点点头：“嗯，确实不一样了，十年时间，总在无形中改变很多东西，这座城市都在往前走。”

我爸说完，苏黎用余光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苏黎是想告诉我，我爸刚才话里有话，我又何尝听不出来，我爸的意思或许是十年时间，改变了他，也改变了我，也改变了这座城市。

我也点点头，跟着感叹一声：“是啊，都说时间会抹平一切，但其实是时间改变了一切，这么久过去了总会改变很多东西，别这座城市了，就算是人的想法，也一样会随着时间改变的。”

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对我爸好好说话，但也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叹，直到今晚看见他们，听见我妈亲口说出那些我爸做过的事，我才忽然感觉，当初我和他们吵架，又为了安隐一个人留在泉城，再后来安隐又一走了之，留下我独自又痛苦地生活着，这一切，我真的做对了吗？

我看着窗外，思想再次陷入沉思，如果能回到五年前，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没准真的会回浔阳，现在也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娶妻生子，安家立业，但如果真的可以从来，我能放下安隐吗？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就算让我看见五年的自己，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而他，也什么都听不进去。

世界上任何事都没有后悔药，也不会有重来一次，我和安隐，或许也不会再有。

半个小时后，苏黎将车停在渔民海鲜居的门口，车子刚停稳，立马就有一个服务员来到车前，对着车门很客气地俯下身，然后伸手拉开后排的车门，我和苏黎也走下车，那服务员又来到苏黎身边，很客气的接过车钥匙，上车将车开往停车场，这一套流程服务员很熟悉，但苏黎貌似更熟悉。

我看着苏黎，心里五味杂陈，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有钱，这就是金钱的魅力，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享受至高无上的服务，甚至来吃饭都不需要你亲自停车。

苏黎来到我妈身边，顺手挽住我妈的胳膊，又笑着开口：“叔叔阿姨，我们进去吧，泉城也没有什么太好的饭店，咱们在这尝尝泉城的海鲜特色，知道你们要来，这家店可是祁遇特意挑的，整整找了一天才找到。”

我有些感动地看了苏黎一眼，见面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苏黎安排的，我除了和老祁吵一架，根本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我越来越看不明白苏黎帮我的动机，便只把它当成是因为我那晚救了苏黎。

我妈握着苏黎的手，不断抚摸着，完全就是第一次见儿媳妇的模样，对着苏黎点点头：“行，我和你叔叔都听你们的，不要太破费了，你们年轻人赚点钱也不容易。”

“嗯嗯，放心吧阿姨，这家就是一些家常菜，单独加了两样海鲜而已。”

苏黎说完这句话，我爸扫了一眼富丽堂皇的饭店，立马露出怀疑的目光，我心里一沉，苏黎一直表现得那么聪明，现在怎么犯傻了，我爸是他们分公司分管领导，好歹也是高层管理人员，大小场面见过太多了，苏黎的假话根本骗不过他，苏黎也意识到这一点，又连忙补充道：“是这家价格还行，主要是环境比较干净，味道也不错，包间安静一些。”

苏黎依旧是带着标致的笑容，而且说得很从容，脸上没有一丝慌张，我看着苏黎，忽然发现苏黎笑起来真的很单纯，也很美，而且苏黎就像是有两种人格一般，一面是为人处世情商极高的人设，另一面则是现在这样看上去人畜无害单纯无比的小女生。

我爸目光微微缓和一些，最终点了点头，对着我和苏黎说道：“吃什么不要紧，一家人好好的就行，山珍海味我们都吃过，今天我们简单吃一点，主要是想来看看你们。”

“嗯嗯，听你们的叔叔。”

苏黎笑着回应，面对今晚这难得的和谐气氛我也趁机开口：“一会准备点白酒吧，我爸晚上吃饭喜欢喝两口。”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但你不能喝酒。”

“少喝一点吧，没事的。”

苏黎白了我一眼，没有再理会我，带着我妈走在前面，两人有说有笑，就像是两个人相见恨晚，我看着这一幕也很欣慰，即便我知道这是假的，而且只会存在于今晚。

我和我爸走在后面，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跟前面我妈和苏黎形成鲜明对比，正在我纠结如何打破沉默时，我爸掏出烟递给我一支，说道：“还算你懂事，知道我吃晚饭的时候，喜欢喝两口，刚才在车上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其实什么也没改变，人在不断经历之后，才会发觉该走的路是什么样的，当初让你回浔阳，就是因为我已经走过的路，我知道有多难走，所以才会让你少走一点，可我也忽略了一点，你是我儿子，继承了我的脾气和性格。”

我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如果我在泉城待不下去那天，我会回去的，你们可以照顾我十年、二十年，但我终究有我的路要走，我希望是我自己闯出来的路，而不是你们已经铺好的路。”

我爸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欣慰地点点头，中国式父子的关系就是如此，从来不会说任何煽情的话，但仅仅通过我爸递过来的一支烟，我便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这当然离不开在中间苏黎的帮助。

走进大厅，一楼全部都是各种菜品和海鲜，并且每个服务员都是穿戴整洁，白色围裙上甚至连一个油点都看不见。

这时戴着手套的前台大堂经理快步来到我们身前，对着苏黎很客气地点点头：“这位小姐，请问你有预订吗？”

“嗯，已经订好了。”

“请提供一下预订人姓名和手机号尾号。”

“苏黎，尾号3285。”

“好的，几位二楼请。”

我和苏黎朝着二楼走去，忽然发现我妈和我爸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异样看着我们，我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和难以置信，而我爸的眼神目光犀利，更像是带着一抹审视，苏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爸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们，明明刚下还好好的，转眼间态度大变。

我摇摇头，示意我也不知道，但紧跟着我便反应过来，还没等我开口，我爸便先我一步问向苏黎：“姑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苏黎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我爸，带着疑惑说出两个字：

“苏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