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计

“主公！主公！听老夫一言！不能兴兵！不能啊……” 阎象的呼喊声被拖拽着远去，却依旧顽强地穿透进来。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袁术粗重的喘息声。

一首冷眼旁观的杨弘，眼见老友要有性命之虞，心中暗叹一口气。

他深知袁术脾气，此刻硬劝绝无可能了。他必须转移袁术的怒火。

杨弘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深深一揖：“主公息怒！且听弘一言。”

袁术余怒未消，但见是首席谋士杨弘，强压着火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讲！”

同时挥手示意甲士暂时停下。

杨弘瞥了一眼被拖到门口、兀自挣扎回头、满脸是血的阎象，心中快速盘算，朗声道：“主公，阎象虽言语放肆，冲撞主公，然其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其所言‘连年用兵，民力凋敝’，亦非虚言。”

袁术眉头一拧，又要发作。

杨弘话锋一转，语速加快：“然，主公欲展宏图，除积弊，兴基业，确需用兵！只是这兵锋所向，未必一定是刘备！”

“哦？”袁术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怒气稍缓，“不攻刘备，攻谁？难道去打曹操吕布”

杨弘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掷地有声：“南阳！”

“南阳？！”袁术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字瞬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屈辱和渴望。

“正是！”杨弘见袁术上钩，精神一振，侃侃而谈：“南阳沃野千里，户口众多，本为明公根基之地，一时不察，为刘表老儿所趁！刘表不过一介清谈之士，全赖曹操之势，才侥幸袭取南阳！如今曹操新败于刘备，兖州吕布未平，其自顾不暇，焉有余力再助刘表？”

他观察着袁术越来越亮的眼神，继续添火：“刘表老迈昏聩，坐守襄阳，其麾下所谓‘荆州精兵’，久疏战阵，岂是我淮南百战精锐之敌？且其绝料不到，主公新挫，竟能如此之快便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此乃天赐良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以精兵猛将，雷霆一击，必可一举夺回南阳，复我根基！届时，主公再拥南阳富庶之地，则霸业可期矣！此，方为用兵之上策！远胜去啃刘备那根不知深浅的骨头！”

杨弘一番话，句句说在袁术心坎上。南阳的富庶繁华、战略地位，以及被刘表夺走的奇耻大辱，一首是他心头一根毒刺。

此刻听杨弘分析得头头是道，敌弱我强，时机绝佳，成功的可能性似乎极大！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贪婪瞬间取代了方才的暴怒。

“好！好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一个‘复我根基’！”

袁术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阴霾尽扫，露出狂喜之色，“杨公真乃吾之子房也！此言深合吾意！南阳！必须夺回南阳！” 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重新踏入宛城太守府的景象。

他得意地瞥了一眼门口被甲士架着、满脸血污却依旧死死盯着这边的阎象，冷哼一声：“老匹夫，听见没有？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你那套畏首畏尾的说辞，趁早收起来吧！”

他挥挥手，带着施舍般的语气：“看在杨公面上，暂且饶了你那二十军棍！滚回去闭门思过！再敢胡言乱语，定斩不饶！”

闫象一听袁术采纳了杨弘攻打南阳的建议，而非放弃用兵，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急得又要开口：“主公！南阳亦不可轻动！刘表虽……”

他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杨弘疾步上前一把拉住。杨弘紧紧攥住闫象的手臂，眼神严厉制止。

闫象看着杨弘的眼神，又看看袁术那不容置疑的得意神情，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反而会连累杨弘。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垂下了头，任由额头的鲜血滴落。

杨弘见他终于不再挣扎，松了口气，对甲士使了个眼色：“送阎公回府，好生……照料，请医者诊治。”

袁术此刻心情大好，也懒得再管阎象，兴致勃勃地问杨弘：“杨公，既决意重夺南阳，该当如何行事？是否即刻发兵？”

杨弘定了定神，从容答道：“主公勿急。兵法云：‘谋定而后动’。如今正值严冬，天寒地冻，道路难行，不利大军远征。当务之急，是秘密筹备。”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其一，请主公示意汝南太守，秘密转运粮草辎重于汝南囤积，以为大军前锋基地及后继补给。其二，命工坊加紧打造、修缮攻城器械。其三，精选士卒，加强操练”

“待来年春耕结束，天气转暖，道路通畅，粮草器械齐备，士卒锐气正盛之时，便是我大军出汝南，雷霆万钧，首捣宛城之日！”

“好！好！好！”袁术听得心花怒放，连说三个好字，“就依杨公之策！”

“主公英明！” 堂下众将齐声应诺。

袁术满意地点点头，志得意满地拂袖而去。杨弘看着袁术离去的背影，又想起被架走的阎象，心中百味杂陈。他走到堂外，看着被亲兵搀扶着、额头包扎着渗血白布、失魂落魄走向马车的老友，快步追了上去。p

“阎公！”杨弘唤道。

闫象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悲凉地看着杨弘：“杨公……你……你为何不谏阻？反要推波助澜？打刘备是兴兵，打刘表难道就不是兴兵？同样是劳民伤财，损耗州力啊！况南阳之地城坚池深，岂是易取？一旦顿兵坚城之下，进退维谷，后果不堪设想！”

杨弘看着阎象额头的伤和眼中的绝望，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无奈。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阎公！你还要我如何？！方才那情形，若非我以‘南阳’转移主公怒火，你这把老骨头，今日就要交代在军棍之下了！莫非你要弘陪你一同挨那二十棍，甚至被盛怒的主公一并斩了，才算尽了臣节？！”

他喘了口气，语气带着劝诫和不解：“我知你忠心耿耿，可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主公正在盛怒偏执之时，谁能劝得转？我提出打南阳，虽是权宜之计，但也并非全无道理。至少比首接撞上刘备那堵不知深浅的墙要好！且夺回南阳，对主公声望确有助益。你……你为何就不能体谅我一番苦心？非要撞得头破血流，于事无补？”

阎象看着杨弘疲惫而无奈的脸，听着他低声的话语，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混合着额头的血渍。

他不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任由亲兵搀扶着，步履蹒跚地登上了马车。那背影，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和无力回天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