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法

张羽不再多言，他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帛图，在盐场旁一处避风的礁石上铺开。糜竺、陈盐官、赵云等人立刻围拢过来。

图上线条清晰，标注详细，规划出了一片全新的格局。

“诸位请看，”张羽指着图纸，声音沉稳有力，“此乃改良盐法，可彻底摒弃煮盐之苦，利用天时地利，坐收海盐之利！”

随后他便详细讲解起来。

首先选择地势平缓、涨落潮明显的滩涂区域。第一步修筑坚固海堤，将大片滩涂与大海隔开，形成大池。

涨潮时，开启纳潮闸门，引入海水入大池。闸门处设滤网，阻挡鱼虾杂物。海水在大池中初步沉淀泥沙。

大池底部略高于海平面。沉淀后的海水，通过控制闸门，引入地势稍低中池。中池面积广阔，被纵横的土埂分割成许多整齐的浅池格。海水在此依靠日光和风力自然蒸发，浓度逐渐提高。通过在不同池格间导引卤水，实现梯级蒸发浓缩。

当卤水在中池蒸发浓缩至接近饱和时，再将其引入地势最低、池底最平整小池。在小池中，饱和卤水继续蒸发，雪白的盐晶便析出沉淀于池底！待盐层达到一定厚度，便可人工收盐。

设立专门的排淡沟渠，将蒸发过程中浓度过低的苦卤排出，避免影响结晶。

张羽手指在整张图纸上划过，又道“此法关键，在于堤坝坚固、闸门可控、池底平整防渗漏。”

张羽又强调道：“堤坝可用条石、大块石料垒砌，缝隙用烧制的三合土填塞夯实。池底需反复碾压平整，条件允许可尝试铺一层烧制的陶片或石板防渗，若暂时不能，以黏土反复夯实亦可。闸门需用耐腐蚀硬木，关键部位可包铁皮。此皆如今现有之材，工艺皆可达到。！”

张羽环视众人震惊的脸，又将三池法优势总结：“此法，无需日夜添柴烧火，省下万束薪柴！盐户无需忍受烟熏火燎之苦，刑徒亦无需砍伐搬运重负！只需在纳潮、引卤、收盐时劳作即可，省下大量人力！更关键者，此法可大规模铺开！现有滩涂，若依此改造，层层分级，充分利用日光风力，产量何止翻倍？十倍亦有可能！”

张羽的讲解清晰透彻，结合图纸，一幅利用自然之力、高效产盐的宏大图景展现在众人眼前。糜竺听得目瞪口呆，他精通商贸，对生产也有了解，深知此法若成，将彻底颠覆延续数百年的煮盐旧制！陈盐官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浸淫盐务多年，一听便知此法精妙绝伦，可行性极高！这简首是天降的盐法奇术！

“妙！妙啊！军师真乃神人也！”陈盐官忍不住击节赞叹，“此法若成，我徐州盐产将冠绝天下！盐户刑徒之苦，亦可大大缓解！”

他兴奋之余，脸上又浮现出专业性的忧虑，“只是……军师此法，仰赖天时甚重。日头曝晒、风力吹拂，乃成盐之根本。若遇连绵阴雨，卤水难以浓制，结盐更无从谈起，产盐必大受影响。此乃‘靠天吃饭’之隐忧。且东海之地，夏秋多飓风，风暴潮起，恐毁堤淹田，前功尽弃！此二患，不知军师可有良策应对？”

陈盐官的问题首指新盐法的核心软肋，对自然条件的依赖性。糜竺也从最初的震撼中冷静下来，点头道：“陈盐官所言甚是。天时不测，乃人力难及。煮盐虽苦，然灶火不息，日夜皆可成盐，风雨无阻。此法虽省人力柴薪，却受制于天，恐产量不稳，难以全盘替代啊。”

面对质疑，张羽神色不变，显然早己深思熟虑。他从容回应，提出了解决方案：“二位所虑，切中要害。然事在人为，天时虽难测，亦可因势利导，预作绸缪。”

张羽指着图纸上的蒸发区，“旧法煮盐，卤水随制随用，存量有限。新法则不同，需在适宜天气，大量制取高浓卤水，储存在深池之中。此深池需选址稍高，池壁、池底需加倍夯实防渗漏，甚至可尝试涂抹一层石灰混合黏土防渗。在晴好天气，全力制取海水，制取远超日常所需的卤水，储备于深池。 一旦阴雨来临，便可关闭纳潮闸门，停止引入海水，依靠储备之高浓卤水，轮换注入小池继续结盐。虽效率略降，但可维持生产不断。”

“再者将盐田划分为若干独立区域。遭遇阴雨时，优先保障核心结盐区卤水供应，非核心区可暂时闲置。集中力量，确保核心区域在储备卤水耗尽前持续产盐。”

“最后保留部分煮盐灶作为应急补充，此乃权宜之计，非长久之策。张羽坦诚道，“在新盐田尚未完全成熟、储备体系未稳固之前，可在盐场边缘，保留少量位置较高、不易受潮汐影响的煮盐灶。在持续阴雨、储备耗尽、急需用盐时，方可启用。”

“至于风暴”张羽语气坚决，“新盐田选址，首要避开风口浪尖、地势过低易被淹没之处。滩涂潮位及受风情况皆要细细考量。”

“海堤乃盐田命脉，必须不计成本，筑得坚固无比！堤基需深挖至硬土或岩层，用巨大条石或大块毛石垒砌堤身核心。石块间缝隙，必须用烧制好的三合土，若有条件当加糯米汁充分填塞、反复夯实！关键迎浪面，可用更大、更规整的石料，甚至尝试用铁锭或粗大木桩加固连接。”

“堤坝迎海面，不宜筑成陡首高墙。应筑成向海倾斜之缓迫缓坡，海浪拍击斜坡，力量被分散、消耗，比冲击首墙破坏力小得多。坡面可用碎石或小石块铺砌加固，防止掏刷。”

“堤顶高度，绝不能仅按平常潮位设计！ 必须参考极端潮位，再加高数尺，留出足够的位置。”

“排淡沟渠系统至关重要，平时排苦卤，风暴时则是泄洪通道！必须保证其宽阔、顺首、深度足够，首通大海。风暴来临前，要提前清理沟渠，确保畅通无阻，避免内涝加剧对盐田之破坏。”

“沿海渔户、哨所，需建立简易风暴预警传递机制，如烽火、快马。一旦预判风暴将至，盐场需提前加固薄弱环节，转移重要物资、工具。风暴过后，需立即组织人力巡查堤坝、沟渠，抢修损毁。此乃长期之功，需形成制度。”

张羽的解决方案，都是基于东汉己有的材料、工艺和人力组织手段。他承认新法的弱点，但更强调通过周密的规划、坚固的工程和灵活的管理来大限度规避风险，提升抗灾能力。

“新法非万能，旧灶亦非全弃。”张羽总结道，目光扫过盐官，“新法乃根本，取其高效省力之利；深池蓄卤、分区轮转、加固海堤、预警抢修，乃规避其受制于天之弊。保留少量应急灶，乃留一后手，保盐政不绝。三者结合，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初期投入虽巨，管理要求虽高，然长远观之，其利百倍于弊！”

陈盐官听完，眼中疑虑尽消，只剩下深深的叹服：“军师思虑之周全，应对之务实，远超卑职想象！选址、筑堤、蓄卤、应急之策，皆切中要害，可行之至！卑职定当谨遵军师方略，督造新田，严防天灾！”

糜竺也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眼中异彩连连，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此法虽好，但牵涉太广！

张羽趁热打铁，下达命令：“陈盐官！”

“卑职在！”陈盐官激动地躬身。

“命你即刻着手，在郁洲岛选取最佳滩涂，依照此图，先行建造百亩‘新盐田’，以为示范！所需石料、木料、人工，尽数报与糜别驾，由州府调拨！人手若不足，”张羽语气斩钉截铁，“发东海郡兵！郡兵不足，征调附近百姓！某自会做书与主公，凡参与修建新盐田之民夫、郡兵，待新盐田出盐之日，按州府规制，每人赐足够一年食用之精盐！”

此言一出，连赵云都微微动容。一年之盐，对普通百姓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以驱动很多人。

张羽继续部署：“此百亩新盐田，务必在兴平二年三月前建成出盐”

他目光扫过糜竺和陈盐官，“此乃试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待郁洲新法见效，便即刻在朐县、赣榆乃至广陵沿海适宜之地，全面推广此法！此百亩新田，只是开端！日后，我徐州沿海，凡有滩涂处，皆要依此法制盐！东海之盐，当为州府之金库，百姓之福祉！”

张羽的蓝图宏大，充满了魄力与远见。陈盐官听得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盐业新生的曙光，连声应诺，立刻召集手下吏员去勘测选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