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要考试，告诉全家人

若不是举人老爷推荐这几个字眼太过震撼，恐怕徐有德当场就要拍案而起，斥责徐飞痴人说梦了。

即便是现在，徐有德的脸色也难看得如同锅底一般黑。

全家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徐飞。

徐飞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只是，孙儿年幼，家中并无太多藏书。”

“想要应考，还需添置些笔墨纸砚和书籍。”

“孙儿听闻，科考前需熟读《西书》《五经》，还有历朝的策论时文，这些都需要银钱购买。”

他说着，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大伯徐有德的身上，声音清朗：“大伯父寒窗苦读多年，想必定然藏书颇丰，不知可否借阅一二？”

“侄儿尚未看过许多大伯父精研过的典籍，若是能得大伯父指点一二，定能受益匪浅。”

若是以前，徐有德或许还会假惺惺地应承几句，摆出一副长辈提携晚辈的姿态，将一些自己早己翻烂或者根本不重要的书借给徐飞做做样子。

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他徐有德，在徐家作威作福，享受着父母的偏爱，弟弟弟媳的供养，过了这么多年人上人的生活，凭什么？

不就凭他是个读书人，是个童生吗？

可如果徐飞……如果这个六岁的毛孩子真的走了狗屎运，考上了童生，那他徐有德算什么？

他会不会从众星捧月的存在，沦落到像以前老二老三一样，反过来要去卑躬屈膝地供养徐飞？

想到父亲徐老头对读书人的那份近乎偏执的重视，想到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凭借“读书人”的身份在家里横着走的，徐有德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徐飞出头，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胡闹！”徐有德猛地一拍桌子，饭碗里的汤水都溅了出来，“简首是胡闹至极！”

他面红耳赤道：“你才多大？六岁！六岁的娃娃懂什么叫科考？你知道科考要考什么吗？你知道考场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那是要连考数日，吃住都在号舍里，多少成年人都熬不住病倒在考场上！你一个小娃娃，凑什么热闹！”

旁边的徐文彦见父亲发怒，也立刻来了精神，他本就嫉妒徐飞抢了他的风头，此刻更是找到了攻击的借口附和道：

“就是！爹说得对！徐飞，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浮气躁，不知天高地厚！”

“我们徐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分人，哪有六岁就去下场的规矩？你这是不守祖宗规矩！”

徐有德见儿子帮腔，气焰更盛，他转向徐老头和徐氏，痛心疾首地说道：“爹，娘！不是我这个做大伯的要拦着侄儿上进，实在是这孩子太异想天开了！科考是何等严肃的事情？岂是儿戏？！”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关键点，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再说了，报考童子试，那是要花钱的！”

“报名费、担保费、笔墨纸砚、赶考的盘缠、住宿的费用，哪一样不要银子？”

“就说那担保，按照朝廷规矩，应考的童子，必须要有本县的秀才或者廪生出具保结，证明你身家清白，不是冒籍，不是倡优隶卒的子弟。”

“这保结，哪是那么容易求来的？就算林举人老爷开了金口，那也只是推荐，后面的门道多着呢！”

“万一……万一考不上，这些银子不都打了水漂？我们徐家什么家底，经得起这么折腾？”

徐有德越说越激动，仿佛徐飞去考试就会让徐家倾家荡产一般：“我当年考童生，那也是家里勒紧了裤腰带，一文钱掰成两半花，才勉强凑够了束脩和考试的费用。”

“这还不算平日里买书买纸的开销！小飞他……”

“他能比我当年更出息？我都不敢说自己有把握，他一个六岁的娃娃……”

徐老二王翠莲夫妇俩听着大房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贬低自家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徐老二终于是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大哥，话不能这么说。飞儿他……他毕竟是得了举人老爷的青眼。”

“举人老爷是什么人物？他老人家既然推荐了，总归是有他的道理。”

“让飞儿去试试，万一……万一真的考上了呢？”

“万一？”

徐有德冷笑一声，“老二，你也是种了一辈子地的人了，怎么也跟着做起白日梦来了？”

“科考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多少人皓首穷经都未必能博得一个功名！他一个六岁的孩子……”

“够了！”

徐老头沉着脸，将烟杆在桌上重重一磕，打断了徐有德的话。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徐氏看了一眼哭丧着脸的大儿子徐有德，又看了一眼梗着脖子，一脸期盼的徐飞，心里也有些摇摆。

她自然是疼爱长子长孙的，徐有德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六岁的孩子去考试，确实闻所未闻。

可举人老爷的推荐，又让她心里痒痒的，万一呢？

万一这小孙子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呢？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徐老头，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说道：“他爹，有德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这报考，确实要花不少银钱。咱们家……”

徐老头吸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沉吟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这事儿……倒也不急在一时。”

“离童子试还有大半个月呢，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徐飞身上：“不过，既然举人老爷看得起你，你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这几日，你便先在家里温习功课。至于考试的事情……等我想好了再说。”

说完，他便挥了挥手，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一场风波，暂时被徐老头压了下去。

徐老二看着儿子徐飞，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他知道，家里的银钱都攥在老太太手里，大房那边若是铁了心阻拦，这事儿恐怕悬。

他心里暗暗盘算着，实在不行，他就去镇上找活计，或者……或者去替人服徭役，总能给儿子挣出这份考场的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