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汤姆

次日

皎月站在终端巨大的光幕前，猩红的“缓解药项目”标识如同一块无法愈合的疮疤。

塔斯复原的电子罪证（批量签名覆盖日志、时间篡改脚本、冰冷的胁迫指令）在屏幕上流淌。

稀鲁那份沉甸甸的报告（浸透着父母被胁迫的挣扎与他自己“精神力崩溃缓解药”的救赎）压在心头。

数据冰冷，逻辑严密，足以在议会上将泳月钉死。

但皎月的心无法平静。

光幕上那些被篡改的签名背后，是一个个被碾碎的名字，被摧毁的家庭。

电子签名可以伪造，但那份被迫按下指印或写下名字时浸透纸背的绝望，那份目睹亲人异变或消亡的刻骨之痛，是任何数据都无法完全承载的。

他需要握住那些颤抖的手，首视那些含泪或麻木的眼睛，带回浸透着血泪的物证——那份被泳月爪牙强迫签署的、所谓的“自愿协议”原件。

“塔斯，锁定最关键的几位受害者家属住址。稀鲁，你跟我一起去。”皎月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脱下象征王子身份的华贵外袍，换上便装，打开塔斯在自己终端里安装的最新装扮器软件，化作雀斑少年，“我们需要他们手中的协议原件，还有…他们的声音。”

稀鲁默默点头，眼神复杂

“殿下，太危险了！”心腹侍卫上前一步。

“泳月虽被软禁，爪牙遍布！那些地方…是污浊的泥潭，愤怒的火药桶。您万金之躯…”

“正因为我身处云端，”皎月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剑锋，“才更需要踏进这泥泞，看清泳月究竟把王国的根腐蚀到了什么地步。护卫精简，隐匿随行。塔斯，实时监控路径和环境。”

——汤姆

简易式飞艇在王城西区破败的棚户区边缘停下。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和垃圾腐败的酸臭。低矮、歪斜的棚屋挤在一起，墙壁斑驳。

按照塔斯的指引，皎月和稀鲁在一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前停下。

开门的是老汤姆，一个背脊佝偻、脸上刻满风霜的老人。浑浊的眼睛在看到皎月身上虽不华丽但明显质地不凡的衣着，以及稀鲁那身洗得发白却整洁的研究员制服时，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大…大人…我们…没犯事…” 老汤姆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想跪下。

他身后昏暗的屋子里，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是他的儿子小汤姆，一个因服用“缓解药”而彻底痴呆、畸形、生活无法自理的青年，正蜷缩在角落的破草席上，对着墙壁傻笑流涎。

皎月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一把托住老汤姆将要跪下的身体，力道温和却坚定：“老人家，我们不是来问罪的。我们是来…道歉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汤姆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稀鲁上前一步，深深鞠躬，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老人家，我叫稀鲁。很多年前…我的父母，也参与了那个药最初的…研究。他们…身不由己，最终也没能阻止悲剧。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小汤姆。” 他抬起头，眼中是真诚的悔恨。

或许是稀鲁身上那属于研究员的、带着药水气息的熟悉感，或许是他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愧疚，老汤姆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但恐惧依旧盘踞在眼底。

“我们想请您帮忙，”皎月首视着老汤姆的眼睛，语气诚恳而郑重，“找到当年他们逼您或小汤姆签的那份‘同意书’。

那份纸，是证明泳月罪行的关键！有了它，才能让真正的凶手付出代价，才能阻止更多人像小汤姆一样！”

提到“泳月”的名字，老汤姆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他嘴唇哆嗦着：“…纸…早…早扔了…不…不敢留…他们…会找来…”

“老人家，泳月己经被软禁了，他伤不了您了。” 皎月握住老汤姆枯瘦、颤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我们需要您的帮助！为了小汤姆，为了所有被残害的人！那份纸，您好好想想，真的扔了吗？”

老汤姆浑浊的眼睛里挣扎着。他看着角落里痴傻、畸形的儿子，看着皎月坚定而带着悲悯的眼神，看着稀鲁眼中那份沉重的愧疚。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巍巍地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布满虫蛀的木柜前，撬开一块松动的底板。里面，藏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他哆嗦着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份纸张泛黄、边缘破损的“自愿参与协议”。协议下方，是小汤姆歪歪扭扭、显然是被强行按着手写下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鲜红的、带着颤抖印记的手印！

协议上，泳月心腹爪牙的签名清晰可见。

“就…就是这个…”老汤姆老泪纵横，仿佛捧着的是儿子的卖身契，“他们…他们说签了…就有星币……不签…就让我们滚出矿区…活不下去…”

皎月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份沉甸甸的、承载着血泪的纸，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郑重地对老汤姆说：“谢谢您，老人家。这份证据，价值连城。我向您保证，泳月，必将付出代价。王国，也绝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他示意随行书记官详细记录老汤姆的口述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