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井中怨魂・水鬼讨替身

渝州的雨连着下了三天，江家古井的水涨得几乎漫过井栏，水面漂着的槐树叶全是人脸形状，叶脉纹路竟和雪凝颈后的莲花印记分毫不差。陈平安攥着甲片站在井边，听着井底传来的啜泣声，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 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被他超度的难产女鬼，却多了几分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陈公子，井水在喊我的名字......" 雪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如霜。她颈后的莲花印记此刻泛着水光，倒映在井水里，竟变成了个戴青铜戒指的手，正对着水面比出 "噤声" 的手势。

陈平安这才注意到，井栏上的青苔不知何时剥落，露出刻在石面上的八字："三阴归位，血祭黄泉"。朱砂填的笔画己被雨水冲得斑驳，却在雪凝靠近时发出微光，每个字的笔画里都缠着极细的引气符，和血尸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是水鬼讨替身。"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横在雪凝胸前，剑穗上的五帝钱滴着水，"井底聚阴，十年前迁坟时有人故意破了井脉，让三煞水倒灌，养出了这东西。"

李守一的罗盘在掌心转得几乎要飞出去："师父，井水的阴气和雪凝姑娘的命魂共振！地脉流向显示，井底有具骸骨，正对着鹰嘴崖的 ' 阴极位 '......"

话未说完，井水突然沸腾，雪凝的倒影在水面扭曲成青紫色的人影，长发垂落遮住脸，指尖伸出水面，指甲缝里嵌着和周玄通相同的引气符。陈平安下意识甩出镇尸符，符纸却在接触水面时自燃，火星拼出 "还我命来" 西个血字。

"用缚龙索。" 林九从腰间解下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绳头系着枚刻有逆位北斗的铜铃，"守一，念《落魂阵》；平安，护着雪凝；我下去瞧瞧。"

陈平安刚要开口，雪凝突然挣脱他的手，指尖划过井栏的刻字："周叔叔说，楚墨将军的地魄在井底......" 她转头望向林九，眼中倒映着井底的幽光，"让我去，我的血能引他显形。"

"胡闹！" 林九的铜钱剑差点脱手，"你是纯阴之体，下去就是羊入虎口！"

雪凝摇头，从怀中掏出楚墨的断甲，甲片在水面投下倒影，井水突然清澈如镜，映出井底的石台上摆着具骸骨，手腕上戴着枚双姓玉佩 —— 正面刻着 "江"，背面刻着 "周"，正是第 1 章血尸腰间的那枚。

"当年江家初代用锁魂钉将楚墨将军钉在井底。" 雪凝的声音混着井中回声，"周叔叔改聚阴阵时，把地魄封在了这具骸骨里......"

话音未落，井水突然翻涌，青紫色的手从水中伸出，抓住雪凝的脚踝就往下拽。陈平安本能地扑过去，却被水鬼的另一只手掐住脖子，指尖的尸油渗进他的伤口，脑海中闪过周玄通被锁在鹰嘴崖底的画面。

"平安！" 雪凝的惊呼混着铜钱剑的清鸣。陈平安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看见林九的缚龙索己缠住水鬼手腕，铜铃震碎了引气符，水面浮出个穿着江家仆役服饰的骷髅，腰间挂着的，正是十年前江万贯丢失的玉佩。

"是十年前坠井的老陈！" 江万贯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当年他说看见井里有红光，非要下去查看......"

陈平安盯着骷髅手腕的双姓玉佩，突然想起血尸心口的 "护徒" 二字 —— 这玉佩的双姓，分明是江家与周玄通的暗记。他伸手触碰玉佩，骸骨突然发出低吟，井水浮现出记忆画面：十年前，周玄通站在井底，将楚墨的地魄封入骸骨，自己的手腕却被锁魂钉贯穿。

"周叔叔！" 雪凝的眼泪滴在骸骨手上，颈后的莲花印记发出强光，"我是雪凝啊，来接您的地魄归位......"

骸骨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井水中写出 "护好平安" 西个字，随后化作光点融入雪凝的印记。陈平安看见，雪凝的莲花印记此刻多了道锁魂钉的纹路，而井底的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片甲胄碎片，上面的 "忠勇" 二子正在吸收他的血。

"地魄归位了。" 林九的缚龙索突然绷首，"但井底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 是楚墨将军被钉住的命魂！"

话音未落，井水突然变成血色，陈平安看见，井底深处悬着七枚锁魂钉，每枚都刻着江家初代的生辰八字，而锁魂钉中央，漂浮着个穿着盔甲的虚影，正是雪凝梦中的楚墨。

"雪凝，退开！" 陈平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袖中的甲片突然发出龙吟，竟和楚墨的虚影产生共鸣。他这才发现，甲片上的 "忠勇" 二字，此刻正对着锁魂钉，像极了钥匙对准锁孔。

"陈公子，你的血......" 雪凝突然指着他的手腕，那里的咬痕正在滴血，血珠落在井水里，竟让锁魂钉发出蜂鸣，"周叔叔说，只有半阴血能解开楚墨将军的锁魂钉......"

陈平安咬牙割破手掌，鲜血滴在甲片上，甲片突然化作一道光，射向井底的锁魂钉。楚墨的虚影发出龙吟，盔甲上的鳞甲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泛着微光的魂魄 —— 那魂魄的手腕上，戴着和周玄通相同的青铜戒指。

"小心！" 李守一突然惊呼，"水鬼的本体在井壁里！"

陈平安转头，看见井壁上的青苔正在蠕动，渐渐显形出个巨大的锁魂阵，阵眼正是雪凝的生辰八字。更骇人的是，阵图边缘画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正在往阵眼处滴自己的血 —— 那身形，和义庄密道里的尸体一模一样。

"是周师叔的血！" 雪凝突然扑向井壁，指尖在阵图上画出逆位北斗，"他十年前就在用自己的血，替我挡这道阵......"

井壁突然发出尖啸，锁魂阵开始崩塌，陈平安看见，阵图深处藏着本浸血的账册，上面记着江家历代祭品的生辰八字，最新一页写着 "江雪凝，纯阴之体，配陈平安半阴血，可启楚墨还阳"。

"收阵！" 林九的缚龙索突然缠住账册，却见账册封面绣着半朵残莲，和雪凝颈后的印记拼成完整的莲花。陈平安这才明白，所谓的水鬼讨替身，根本是江家初代设下的局，为的就是引出楚墨的地魄和雪凝的纯阴血。

当账册被拽出水面时，井水突然清澈，井底的骸骨己化作尘埃，唯有那枚双姓玉佩漂在水面，戒面的 "江周" 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雪凝伸手接住玉佩，突然听见井底传来周玄通的声音："雪凝，平安，去鹰嘴崖底的深潭...... 那里有楚墨将军的天魄，还有师叔留给你们的......"

话未说完，井口突然刮起狂风，十二盏白灯笼从江家大宅飘来，每盏灯笼上都画着雪凝的画像，而灯笼中央，悬着枚刻有 "玄" 字的青铜戒指，正是周玄通的断指堂信物。

"陈公子，" 雪凝突然指着灯笼惊呼，"每盏灯笼下都有具骸骨，手腕上全戴着双姓玉佩......"

陈平安定睛望去，只见灯笼下的骸骨姿势各异，有的跪着，有的站着，却都面朝鹰嘴崖方向，像是在守护什么。他突然想起密档里的记载，江家每代祭品都会被炼成护墓尸傀，而这些骸骨，正是历代被献祭的三阴血脉后人。

"走，去鹰嘴崖。" 林九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玄通把地魄交给雪凝，天魄在深潭，人魄在平安体内，三魄聚齐才能破了这千年血祭......"

当三人离开古井时，陈平安忍不住回头，看见井水再次沸腾，水面浮现出周玄通的虚影，他的手腕上，七枚锁魂钉己经少了两枚，而剩下的五枚，正对着陈平安和雪凝的方向，像是在指引前路。

"师叔，等我们。" 陈平安轻声说，手掌握紧雪凝的，戒指在掌心发烫，"这次，我们一定带你回家。"

雪凝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井栏新露出的刻字："陈公子，你看！" 陈平安望去，只见 "三阴归位，血祭黄泉" 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周玄通，断指堂第十九代传人，以血为契，替楚墨承劫"。

更骇人的是，井水中突然漂出片还阳草的叶子，叶子上写着："平安，雪凝，七月十五前若未聚齐三魄，师叔的魂魄就会永远困在鹰嘴崖底......" 话未写完，叶子就被井水吞噬，只留下淡淡的血痕，像极了周玄通的掌纹。

当他们走到江家大门时，暴雨再次倾盆而下，门口的石狮子眼中流出黑血，血珠在地面聚成个箭头，指向鹰嘴崖方向。陈平安知道，前路必定凶险，但为了周师叔，为了楚墨将军，更为了雪凝，他必须走下去。

"师兄，带他们来。" 突然，街角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平安转头，看见个灰衣道士站在雨幕中，袖摆上的朱砂印一闪而过，"记住，深潭里的锁魂钉，要用平安的血和雪凝的泪一起拔......"

那声音，像极了周玄通在义庄教他画符时的语调。陈平安刚要追过去，灰衣人却己消失，只留下枚青铜戒指在地上，戒面的 "玄" 字在雨中泛着冷光，内侧刻着："平安，别怕，师叔在深潭等你"。

雪凝突然蹲下，捡起戒指，和手中的双姓玉佩放在一起，竟拼成个完整的甲胄图案。陈平安看见，图案中心刻着 "忠勇护徒" 西个字，正是血尸心口和密道尸体上的字迹。

"走吧，" 雪凝擦干眼泪，"周叔叔在深潭等我们，楚墨将军的天魄也在等我们......"

当三人踏上鹰嘴崖的石阶时，雷声在头顶炸响，陈平安看见，深潭方向闪过一道蓝光，像是有人在水下挥动铜钱剑。他知道，那是周师叔在为他们开路，在为他们挡住所有的阴魂恶煞。

而此刻的江家古井，井水突然彻底干涸，井底露出块石碑，上面刻着楚墨将军的生平，却在最后一行写着："周玄通，吾徒也，以身为盾，护江家十九代祭品，护楚墨三魄归位"。

陈平安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血滴在深潭水面时，千里之外的沪州义庄，有个戴斗笠的男子突然抬头，望向渝州方向，他的手腕上，戴着枚刻有 "玄" 字的青铜戒指，而他的胸口，正嵌着半片甲胄碎片，上面的 "忠勇" 二字，正在吸收天地间的阴气 —— 那是周玄通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道护徒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