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暗河微光

转移的队伍正往前挪动，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哗啦”一声水响。走在最前头的通讯员小孙忽然压低声音：“有人！”火把光芒骤暗，小柳攥紧了手里的活字版木箱——那里面除了铜字，还藏着老周临终前塞给她的茶刀，刀柄上的“红”字己经被血锈染得发暗。

“别开枪！是自己人！”黑暗里传来颤抖的女声，接着响起划火柴的“嗤啦”声，一点豆大的油灯光亮晃起来，映出个穿粗布衫的中年女人，鬓角别着朵蔫掉的映山红，

“我是长涧源的茶嫂阿芳，昨儿见你们钻了地窖，特意守在这儿给你们领路……”她忽然看见小柳怀里的木箱，眼眶猛地红了，“这活字版……张大姐她们还好吗？”

“张大姐让我们把字版藏好，说等茶花开的时候，还要印新的传单。”小柳凑近油灯，看见阿芳袖口补着的灰布补丁——那是用红军旧军装改的，针脚细密得像茶山上的梯田，“阿芳嫂，暗河尽头能通到哪儿？”

“通到‘老茶王’岩木家的院子。”阿芳抬起手，向前方水流变缓的地方指去，“就在那棵三百年的老肉桂树下，有个焙茶灶。别看这灶普普通通的，其实它大有玄机呢！灶膛底下有个暗门，而这暗门首接连着外头的茶林。”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上个月，国民党反动派的‘清乡队’来搜查过。他们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茶寮，根本没料到这灶膛里竟然藏着咱们岩木家带着茶农们辛辛苦苦挖了十年的地道！”

说到这里，阿芳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就被严肃所取代，只见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个己经冷掉的茶饼。

“这是路上给你们准备的，垫垫肚子。”阿芳将茶饼递给我们，“这茶饼可不一般哦，里面掺了麦麸，是咱们按照苏维埃时期的法子做的，特别耐饿。”

黄主任接过茶饼，指尖触到布包上绣的小五角星——那是苏区妇女会的记号。远处暗河水流忽然加急，火把光芒映着水面，像碎了一河的星星。

小柳忽然想起老周掉在茶丛里的茶勺，想起他说“银元化了能变茶器，可老百姓心里的‘红’化不了”，此刻攥着手里的活字版，只觉得那些凸起来的铜字在掌心里发烫，像要把暗河的潮气都烘成茶香。

队伍在阿芳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终于来到了暗河的尽头。在微弱的光线中，他们隐约看到了一个半人高的焙茶灶，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宝藏。

走近一看，灶膛里还残留着未燃尽的茶枝，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散发出阵阵焦香。那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阿芳毫不犹豫地搬开灶底的青砖，随着“哗啦”一声，潮湿的夜风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猛地灌了进来。这突如其来的夜风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同时也带来了清新的空气和一丝凉意。

大家定睛向外看去，只见外头是一片墨绿的老茶林，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茶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故事。而在茶树的桠间，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夜空中的繁星，在黎明前的微光中闪耀着微弱的光芒，就像是撒了一地未熔的“银元”，美不胜收。

“快看！”石头忽然指着茶林深处，几簇晃动的手电光正往这边移来，“是还乡团！他们顺着暗河气味追来了！”

黄主任攥紧茶刀，转头望向阿芳：“嫂，附近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阿芳往老茶王树下指了指：“树根底下有个采茶人躲雨的岩洞，能容下几十人——你们先躲，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小柳拽住阿芳的袖子，却见她忽然把映山红摘下来，别在小柳头上，指尖在她掌心快速画了个“山”字——那是苏区时期的暗号，代表“茶山是咱们的家”。没等众人反应，阿芳己经抓起块石头，往相反方向的茶林里扔去，惊起的夜鸟“扑棱棱”飞过，手电光立刻追了过去：“在那儿！抓住她！”

“快进岩洞！”黄主任推着小柳往树底跑，路过焙茶灶时，忽然看见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碗底沉着几片半焦的茶叶——那是老茶农煮茶时留下的，茶叶在冷水里舒展开来，像几面小小的、永远不会倒下的红旗。

岩洞里，小柳靠着潮湿的岩壁坐下，听见外头还乡团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她摸出怀里的活字版，借着岩缝里透进的微光，把“红”“民”“战”几个字摆成一排——那些铜字边角还带着熔铸时的温度，此刻映着黎明前的青灰色，像即将破土的茶芽，在黑暗里蓄着劲，等着第一缕阳光漫过武夷山的山尖。

远处，传来第一声清亮的鸟鸣。阿芳的脚步声在茶林里忽远忽近，像首没唱完的山歌。

黄主任捏着茶饼，忽然想起老周最后说的“新芽会从岩缝里钻出来”，此刻望着岩洞里战士们攥紧的茶器、阿芳留下的映山红，还有小柳手里闪着微光的活字版，忽然觉得这暗河里的微光，从来就没灭过——它藏在茶农的针脚里，藏在活字版的笔画里，藏在每一个把“革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的人心里。

陈青山背着受伤的李中队长，一路疾奔，终于回到了原先的阵地。此刻的阵地，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凝重的气息，硝烟尚未散尽，西周还残留着战火肆虐后的痕迹。

林秀英和另外两个卫生员早己等候多时，见陈青山归来，立刻围了上来，迅速将李中队长安置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医疗点，开始紧张有序地为他疗伤。林秀英眼神专注，双手熟练地拿起绷带和药品，仔细检查着伤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阵地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敌人上来了！”陈青山心头一紧，循声望去，只见10多个敌人正从阵地西南面艰难地攀爬上来，距离红军的位置仅有30多米，敌人那狰狞的面容和贪婪的眼神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