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担心

时间在洛漾然对身份的抗拒和周叙川沉默的注视中悄然滑过。她还没完全接受自己“孕妇”这个标签，日历却己冷酷地翻到了必须进行大排畸检查的日子。

这个认知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洛漾然心头。她低头看着自己日益隆起的、无法再被宽松衣物完全遮掩的小腹，里面那个“小不点”到底发育得怎么样了？这个念头日夜盘旋，搅得她寝食难安。

更深的恐惧来源于回忆。 她清晰地记得刚得知怀孕时那段混乱不堪的日子。那时的她，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充满了排斥和恐慌。生活作息一团糟，昼夜颠倒；为了麻痹自己，成桶的泡面、成箱的咖啡成了她的日常。她甚至……动过一些不该有的念头。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对胎儿可能造成的伤害，此刻像冰冷的潮水般涌回脑海，带着尖锐的倒刺。

“会不会……因为我那时候……它就不健康了？”这个可怕的疑问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孕妇”的身份她尚且难以消化，而“可能孕育了一个不健康孩子”的负罪感和恐惧，则像一座大山，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一边是对这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小生命的复杂抗拒，一边是出于本能的对它安危的深切担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体内激烈交战，让她坐立不安。

傍晚，周叙川下班回来。洛漾然在客厅里坐立不安，目光几次瞟向紧闭的主卧门。她知道他就在里面。明天就是产检的日子，她一个人去……她害怕。害怕面对未知的结果，害怕独自承担那份可能出现的沉重。

可以一起去吗？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矫情？会不会像上次在商场那样，用那种首白到伤人的话语戳破她的恐惧？那句“孩子聪明”的讽刺言犹在耳，让她心有余悸。她攥紧了衣角，指尖冰凉。

然而，腹中那个“小不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焦虑，轻轻动了一下。自从那次胎动被周叙川的手掌意外捕捉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感就再也无法被忽视。它不再仅仅是洛漾然身体的变化，也以一种微妙却不容置疑的方式，闯入了周叙川的生活。她不再刻意在他面前掩饰肚子，而他偶尔落在她腹部的目光，也少了最初的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份微妙的“共同感”，给了洛漾然一丝微弱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战场，终于站起身，走到主卧门口。手指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才终于轻轻敲响了门板。

“叩、叩叩。”

门内传来脚步声，门被拉开。周叙川穿着家居服，头发微湿，似乎刚洗过脸，带着一丝水汽。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似乎在等她开口。

洛漾然的心跳得飞快，喉咙发紧。她不敢首视他的眼睛，目光垂落在他胸前的纽扣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小心翼翼：“……明天……要去医院做大排畸……我……”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半句，“……你能不能……一起去？”

她说完，立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预料中的嘲讽、不耐烦，或者一句冰冷的拒绝。她甚至做好了被他一句话堵回来的准备，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周叙川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带着紧张和脆弱神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他没有立刻回答，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几秒钟的沉默，对洛漾然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喉结微动，发出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

“嗯。”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询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只是一个简单的、低沉的“嗯”。

洛漾然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她设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想过会是如此……平静的应允。没有讽刺，没有不耐烦，甚至没有追问她为什么需要他一起去。这个“嗯”字，像一块小小的浮木，在她汹涌的恐惧之海中，意外地提供了一点支撑。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解释一下自己的担忧，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那颗悬着的心，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嗯”，奇异地、缓缓地落回了一点实处。

周叙川看着她愕然的表情，没再说什么，只是侧了侧身，示意她可以离开了，或者他准备关门了。洛漾然如梦初醒，连忙低下头，小声说了句“那……明天早上……”，便匆匆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主卧门口。

背对着那扇关上的门，洛漾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那个“嗯”字还在她耳边回响。虽然依旧冷淡，虽然依旧没有温情脉脉的承诺，但至少……他没有拒绝。在这个她最恐惧、最需要一点依靠的时刻，他没有推开她。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那个“小不点”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明天会怎样？她不知道。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去面对了。这个认知，让她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