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大地是个球！

苏州府。

寒山寺外的枫桥下。

一艘画舫，正静静地停泊在柳荫之中。

船舱里，檀香袅袅，琴声叮咚。

几个穿着儒衫的年轻士子，正围坐在一起，煮酒论道。

为首的，正是苏州府的青年才俊，柳毅。

他举起酒杯，对着座中的一位客人。

「子明兄，你我一别半年，不想竟是在此地重逢。」

被称作子明的年轻人，名叫张孝纯，是杭州府颇有名气的士子。

他端起酒杯回敬了一下，脸上却带着几分落寞。

「柳兄说笑了。」

「小弟此次前来，非为游山玩水，实乃…另有他图。」

柳毅放下酒杯，有些不解。

「哦？子明兄此话何意？」

张孝纯叹了口气。

「柳兄，你可知，如今这江南，早己不是你我当初所识的江南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半年前，小弟家中那几亩薄田，因遇天灾，颗粒无收。」

「本想着凭着读了几年圣贤书，去寻个西席的差事糊口。」

「可谁知，如今这世道，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另一个士子也接口道：「子明兄说的是！」

「如今这江南，人人都在谈论余杭苏小白！」

「谈他的雪花玉露，谈他的玉肌凝脂皂，谈他那日进斗金的苏氏商行！」

「就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把他的故事编成了评书，日夜传唱！」

「反倒是我等十年寒窗苦读的读书人，却渐渐无人问津了！」

这话一出，船舱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在座的几位，都是自诩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

一心只读圣贤书，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现实却给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们引以为傲的诗词歌赋。

在苏齐那首脍炙人口的《西江月》面前，黯然失色。

他们奉为圭臬的程朱理学。

在苏齐「格物致知、经世致用」的学说面前，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

苏齐的影响力，己经不仅仅局限于商界。

他开办格物学院，推广新技术，扶持工匠和商人…

正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忽视的方式，改变着整个江南的格局。

「哼！什么格物致知！」

一个性格较为偏激的士子，猛地一拍桌子。

「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罢了！」

「那苏小白，不务正业，专营末技，以商贾之身，蛊惑人心，败坏士林风气！」

「此等人物，若被其得势，实乃我辈读书人之奇耻大辱！」

张孝纯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话虽如此…」

「可那苏氏格物学院，如今却是门庭若市。」

「我听说，就连一些官宦人家子弟。」

「都偷偷跑去旁听他讲的那些什么…物理、化学。」

「我有个远房堂弟，不喜读书，却偏爱摆弄些瓶瓶罐罐。」

「前几日，竟被他父亲送去苏氏的火药科做学徒！」

「还说…那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船舱里，再次陷入沉默。

柳毅看着众人那愤慨、迷茫和不甘的表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想起半年前，在苏氏别院的雅集上。

苏齐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睛，和他说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话。

「柳兄，依小弟浅见，这格物，便是去探究万事万物的本源和规律。」

「将其应用于民生，便是致知，便是经世致用。」

当时，他还觉得苏齐的想法过于理想化。

可如今看来，苏齐是真的在用行动，去践行他的道！

就在这时。

一个书童打扮的下人，快步走到画舫边。

对着船舱里的柳毅，躬身行礼。

「柳相公，苏氏书局新到的几本海外奇书，己经给您送来了。」

书童将一个油布包裹好的书匣，递了上去。

船舱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书匣所吸引。

苏氏书局。

这是苏齐最近在江南各大州府，新开的一家书局。

这家书局，不仅刻印售卖传统的经史子集。

价格还比市面上的其他书坊便宜不少。

更引人注目的，是它独家发售的几种海外奇书。

柳毅接过书匣，打开一看。

里面是几本用上好的棉纸印刷，装订得极为精美的书籍。

一本，名叫《几何原本》。

里面画满了各种点、线、圆、方的图形。

讲述着一种闻所未闻的逻辑推理之学。

一本，名叫《大地是个球》。

更是颠覆三观，书中用各种证据和模型。

试图证明人们脚下这片大地，并非天圆地方，而是一个巨大的球体。

还有一本，名叫《人体探秘》。

里面画着一些极为震撼的人体骨骼和经络图。

讲述着血液的循环，脏器的功能。

甚至还有关于细胞和病菌的猜想。

这些书，都是苏齐口述。

再由沈初带领的格物总要司的学员们。

整理、绘制，进行记录和注释的。

一经推出，便在江南士林，引起轩然大波！

保守的腐儒们，斥之为「妖言惑众」、「胡说八道」、「有违圣人之道」。

纷纷上书官府，要求查禁这些毒物。

那些思想比较开明，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轻士子们。

却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对这些书，趋之若鹜！

柳毅，便是其中之一。

捧起那本《几何原本》，如同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诸位，请看。」

他将书摊开在众人面前。

「这…便是苏小白所说的格物之学。」

「你们看，这一点一线，一角一度。」

「其中所蕴含的严谨与奥妙，难道不比那些空洞的义理文章，更接近天地之本源吗？」

张孝纯和其他几个士子，都凑过来。

看着书中那些精密的图形和严谨的推演。

眼神中渐渐地，从最初的不屑和排斥，变成惊讶和思索。

一个士子忍不住开口。

「这…这上面说的，若是真的…」

「那我们以前读的那些…算什么？」

张孝纯拿起那本《大地是个球》，翻了几页，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喃喃自语。

「若大地真是圆的…」

「那我们头顶的苍穹，脚下的九幽，又该作何解释？」

「我们所处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思想冲击。

狠狠地撞击着这些年轻读书人的心灵！

柳毅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站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

「小弟意己决。」

「明日，我便启程，前往余杭。」

「去那苏氏格物学院，求一个旁听生的名额。」

张孝纯猛地抬起头，看着柳毅。

「柳兄！你…」

「你疯了不成！你可是堂堂举人。」

「去那工匠学徒聚集之地，岂不…有辱斯文？」

柳毅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子明兄，此言差矣。」

「我非为求功名，也非为求利禄。」

「我只为…求一个真知。」

「我想亲眼去看看，苏小白到底在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也想亲口去问问他，他所说的格物致知。」

「到底是不是…我辈读书人，该走的另一条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