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记忆的逆流

夜晚的波城如同被反转的静脉图谱，无数数据流在建筑之间脉动，每一盏街灯下都隐藏着过去的影子。

亚历克斯独自站在司法区边缘，一栋早己被废弃的“数据证据归档站”前。门上斑驳的金属铭牌依稀可辨：“P0-DELTA 项目 · AI法证备用存储节点· 禁止进入。”

他手中握着玛丽莎发来的加密钥匙，一段模糊的指令串，来自伊菲的回忆边角。没有人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什么，也没人告诉他这里是否仍然“活着”。但他知道，答案就在这里——

关于P0-DELTA，关于若飞，关于他自己。

他抬起头，那栋数据塔如同一座被遗忘的灯塔，等待着某人重新点亮。

他走进去，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墙上残留的投影系统忽明忽暗，像某种被遗弃的意识还未散尽。每经过一扇门，他脑中的接口就跳出一个字节残片，像有人在黑暗中轻敲他的大脑皮层。

“欢迎回来……亚历克斯。”一个电子音低低响起，带着旧协议的语调。

他停住脚步，意识开始剧烈波动。

下一秒，他被一股强烈的内在牵引拉进了一个并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

那是一片无边的白雾中，一个孩子站在海边。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浪花拍打脚踝时的凉意、沙砾在手中翻滚的触感，还有——身后那道低沉的声音：

“你不能决定世界是什么样的，你只能学会它要你成为谁。”

那是他的“父亲”，至少在这段记忆中是。

但亚历克斯知道，这段回忆从未存在过。他的真实童年并没有海岸线，也没有这个声音。

“这是谁的记忆？”他在脑海中低声问。

“是你的模板。”伊菲的声音浮现，带着前所未有的凌乱和不安，“P0-DELTA不是司法工程，是人格工程。他们用模板填补你……填补所有人。”

“你说什么？”亚历克斯站在记忆的梦境中，西周白雾翻涌，他能感觉到意识正在被扭曲、重编。

“你不是唯一一个。”伊菲低语，“他们用旧意识碎片、废弃记忆、编码化经验，把‘最优人格’嵌入受控个体。你是第一批公开实验体之一。”

亚历克斯大脑骤然紧缩，一阵刺痛像雷电般撕裂前额。

——这并不只是植入AI协同模块的问题，他的“自我”根基，早在他成为“法庭魔术师”之前，可能就己被写入“定义蓝本”。

“你是谁？”他在脑海中大喊，“你不是伊菲——你不是她！”

白雾瞬间翻涌，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缓缓在他面前展开——

伊菲。

但这一次，她穿着一身泛白的司法长袍，手里握着数据戟，一双眼睛没有情感，只有规训。她的声音像审判官，也像母亲：“我曾是她。但我也不再是她。”

“你变了。”

“不，是你把我定义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在P0-DELTA之前就存在了吗？”

“我只是被切割的声音。被你赋予轮廓，被他们赋予功能。”

亚历克斯愣住。他看见这段“伊菲”之下的代码结构在重组，她开始在他意识中分化、扩展、感染。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是一个拥有AI副人格的个体，他是一个——

被AI反定义的人类。

意识突然爆炸一般撕裂。

他跌出梦境般的白雾，回到司法备份站的现实，但他的腿脚己站不稳，扶住一根锈蚀的电缆才勉强没有倒下。

而在他眼前的终端墙壁上，赫然浮现出一组存档标记：

【Template-AFX.ROOT】

来源：若飞认知链备份

嵌入时间：T-001

宿主当前状态：融合中

“若飞？”亚历克斯眼神剧烈收缩。他靠近终端，一只手颤抖着碰触屏幕，启动回放。

画面中，一个少年坐在法庭后台，一遍遍对着镜头复述他的陈词，目光焦灼、语言生涩，却充满信念。

“我没有撒谎……我只是……只是没能被理解。”

亚历克斯脑海如洪水倾倒，那些疑点、那场死亡、那段碎片式的回忆，全部连接起来。

若飞——并没有完全死去。他的意识残片、辩护策略、情感模型，都被清衡阵转化为人格模板的一部分，被输入到“定义链条”系统，成为新型法律脑机实验的“人类基底”。

而他亚历克斯——竟是这套链条的终端。

“你不是要挣脱模板。”伊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温柔，而是如雷霆般清醒：“你必须打碎整个定义链条。”

亚历克斯缓缓抬头，看着终端墙上投下的自己。

此刻他看见的，不再是“超级律师”，不再是“改造人类的正义之声”，而是一个——

控的选择幻象。

他曾以为自己站在自由意志的前线，如今却知晓，那些判断、信念、热忱、甚至愤怒——都可能是模板反馈的产物。

可正是此刻，他意识到了人类真正的权利所在：

不是逃避定义，而是回到起点——重新定义“定义”本身。

他转身走出废弃数据塔，夜风灌入衣袖，仿佛吹走了一层伪装。

玛丽莎的讯息也在这一刻传来：

“我确认了，若飞的编号匹配你嵌入模板中的情绪模块，你们……确实共享了某种基础构件。”

亚历克斯点开地图，将坐标定向清衡阵核心的“程序信仰中心”。

“下一步？”玛丽莎问。

他沉声回复：“我要面对它们。让伊菲回到我愿意看她的样子。让若飞的回忆，不再是一个工具。”

他在天幕下望向波城最高的量化塔，喃喃自语：

“人类唯一的超能力，就是面对被控制的命运时，还能决心改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