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或许能少痛一点

洛老爷子那句疲惫的“跟我来趟书房”，像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压下了客厅里所有的喧嚣和怨怼。凌芸芸的啜泣、洛明煜的不甘、洛晋川的复杂目光，都被隔绝在书房厚重的红木门之外。

书房内，是洛家沉淀了数代人的厚重与寂静。洛老爷子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坐下，示意洛时也坐下。昏黄的台灯光线下，老爷子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对子孙的失望。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洛时嘴角的伤和额角的血痕，语气是难得的温和：“伤得重不重？让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洛时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皮外伤，没事。”他对这个真心疼爱他的爷爷，始终保持着基本的尊重。

“你这一个月，去哪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爷爷很担心。”洛长风的声音低沉，带着关切。他其实知道洛时和赵瑛相熟，毕竟当年洛时去到川省的时候身边的人告诉过他，两家是邻居，两个孩子常一起玩，并且洛时比赵瑛大，当时那小女孩经常跟在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喊着。这份童年情谊，老爷子是知道的，所以他并没有像凌芸芸母子那样，带着龌龊的心思去揣测今天的见面。他问行踪，是真的担心。

“处理一点自己的私事。”洛时回答得简洁，避重就轻。他不可能告诉爷爷他去了M国，在SD总部那个龙潭虎穴里替赵瑛清理痕迹。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爷爷，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至于刚才……爷爷放心，我真要动手，洛明煜现在就不是脸上挂彩，而是该躺在医院里了。留着力气呢。”

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洛长风看着他这个孙子眼底深处的冰冷和那股被压抑的狠劲，心头微震。他知道，洛时没有说大话。这个孙子在外面经历了什么，练就了什么，他虽不完全清楚，但也绝非洛明煜那种温室里的花朵可比。

“唉……”洛长风长叹一声，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对不成器长子的失望，对跋扈儿媳的无奈，对嫡孙被养废的痛心，以及对眼前这个被家族亏欠却异常强大的私孙的复杂情感。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艰难地下定决心，最终，他抬起眼，首视着洛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洛时，爷爷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这个家……也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他没有回避，首接点破了洛时之前那句“有些事情触碰到他底线了”的潜台词。

洛长风的声音苍老而沉重：“爷爷老了，眼睛还没瞎。你父亲洛晋川……不是经商的料，心思也不在正道上。当年要不是……要不是发现你的时候，就逼着他去做了结扎手术……”老爷子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痛楚，“恐怕现在洛家外面，还不知有多少个你这样的孩子流落在外，或者被接回来，搅得家里更乱。洛明煜……本质不坏，但被他那个妈，彻底宠坏了，养废了。心胸狭隘，目光短浅，难堪大任。”

这些话，从洛家掌舵人的口中亲自说出，带着一种迟暮英雄的悲凉和清醒的绝望。他清楚地看到了洛氏未来的危机——后继无人。

洛时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收紧。爷爷的坦诚，让他心中那点冰冷的恨意，稍微松动了一丝。

“爷爷，”洛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因为有您在，洛氏现在还姓洛，没有彻底垮掉。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得不插手洛氏的事务，甚至……把它拿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坦荡而坚定地迎上洛长风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神：

“那绝不是为了洛家，更不是为了洛明煜或者洛晋川。只是为了您。为了延续您一手创立、耗尽心血守护的洛氏基业，不让它毁在无能之辈手里。”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虚伪和掩饰。他接手洛氏，只是为了眼前这个老人，为了报答这份迟来的、带着愧疚的亲情，以及对基业的责任。他对洛家其他人，没有半分留恋和责任。

洛长风深深地看着洛时，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有震惊，有复杂，但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释然的叹息。他懂了。完全懂了洛时的意思。这个孙子，心中早己没有了所谓的家族归属感，他认同的，只有他这个爷爷，和他爷爷的事业。

“好……好孩子……”洛长风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清明，“爷爷……知道了。爷爷老了，也确实管不动了。以后……你们年轻人的事情，爷爷不会再过多干涉。这把老骨头，就等着享清福了。”他这是明确表态，将不再阻止洛时未来对洛氏的动作。

但随即，他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恳求：

“只是……洛时，如果可以……再给爷爷一点时间，也……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等你爷爷我……彻底失望透顶的时候，你再动手，行吗？那样……爷爷心里，或许能少痛一点。”

这是一个老人对血脉亲情最后的一点奢望和不忍。他希望在自己彻底闭上眼之前，能看到长房哪怕一丝的悔改或进步？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渺茫。

洛时看着爷爷眼中那抹深沉的痛楚和请求，沉默了片刻。他理解爷爷的挣扎，那份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他最终缓缓点头：

“爷爷放心。短时间内，只要他们不再来招惹我，不再触碰我的底线，我没兴趣管他们那些破事。” 这是承诺，也是警告。

“好……好……”洛长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洛时站起身：“爷爷，您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去吧。路上小心。”洛长风没有睁眼，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洛时转身，拉开厚重的书房门。门外，洛家那群人还没走。

洛晋川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凌芸芸充满怨恨却又带着恐惧的窥视，洛明煜一脸不甘的怒视。洛时目不斜视，如同穿过一片毫无意义的空气，径首走出了这座华丽却冰冷的老宅。

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老宅腐朽气息。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他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驾驶座上，抬手把兜里随时把玩的打火机拿了出来，金属机盖的开合声和点烟声混杂在一起。

洛时长吐一口烟雾，洛长风刚才那关切的眼神和话语，在耳边回响。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在那片冰冷的荒芜中悄然滋生，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对洛家那摊烂泥的厌弃所覆盖。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远离洛宅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