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由生长

夜幕如藏蓝绸缎，缓缓覆盖雪山时，民宿前的烤红薯摊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的玄极达瓦山褪去白日的银装，化作墨色剪影，唯有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像神明遗落人间的碎钻

炭火噼啪作响，火星如流萤般窜向夜空，烤红薯的焦香混在寒风中飘荡，裹着高原特有的粗犷与温暖

民宿的暖黄灯光透过窗棂洒在石板路上，与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偶尔有晚归的村民裹着厚实的氆氇袍经过，笑着用藏语寒暄几句，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更衬得这一隅温暖而安宁

火堆旁的经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五色布条上的经文仿佛在低声吟唱

姜宴舟斜倚在民宿廊下缠着经幡的老柱旁，油纸包裹的烤红薯仍在散发微温，甜香与远处煨桑炉飘来的柏木香在冷冽空气中纠缠

几位藏族阿嬷围坐在铁皮火炉边，铜壶里酥油茶咕嘟作响，转经筒在布满皱纹的掌心缓缓转动，藏语呢喃裹着零星笑声，混着牦牛颈间铜铃的回响，在月光下酿成一坛醉人的青稞酒

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将阿嬷们的影子投在夯土墙上，忽然听见民宿雕花木门"吱呀"破开夜色，门檐悬挂的玛尼石风铃骤然震颤，清脆声响惊起檐角休憩的寒鸦

身姿高挑的姑娘裹着满身霜气跑出来，发梢凝结的冰珠簌簌坠落，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银芒，咖色长毛呢开衫松垮地垂在肩头，衣摆翻飞间露出里面的纯白T恤，同咖色的阔腿裤扫过廊前冻土，白色棉拖鞋己沾着零星草屑与冰碴，乌发如瀑倾泻

月光像融化的酥油流淌在廊前冻土，宋清烛望着倚柱而立的姜宴舟，少年周身裹着层冷冽的银辉，连垂落额前的碎发都镀着霜色，他手中的油纸包正腾起袅袅白雾，混着烤红薯特有的焦香，在寒夜里勾出温柔的弧度

她的心尖无端颤了颤，胸腔里漫起咸涩的潮水，无声无息漫过心脏

犹豫片刻，宋清烛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姜宴舟低笑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修长手指捏着温热的油纸包递来

"尝尝，刚烤好的，我还没动"

宋清烛指尖触到油纸包的刹那，红薯的温热搁着纸张熨烫掌心，心中不自觉的泛起酸涩的涟漪

“谢了”

宋清烛轻轻吹了一下手中的红薯，垂眸咬了一口，绵密的薯肉裹着焦糖香气在舌尖化开，温热顺着喉咙滚进胸腔，己经不烫了

娜姆像只欢快的小鹿，脚步轻快地小跑了两步，一下子就来到了宋清烛的跟前，眉眼弯弯，脆生生地唤道

“烛姐姐！”

宋清烛闻声，缓缓转过头来，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娜姆刚要把自己手中烤得金黄，散发着香气的红薯递向宋清烛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发现宋清烛那莹白如玉的手中，此时己然稳稳地拿着一个红薯

这时，坐在一旁古朴凳子上的其中一位阿婆，微微侧过身子，目光慈祥而温和地看向宋清烛

她用藏语轻声询问，那声音就像一阵轻柔的风，带着藏地特有的醇厚与质朴

"小姑娘，你也是来这玩儿的吗？"

“嗯”宋清烛蹲在玛尼堆旁，用标准的藏族方言应道，指尖还残留着煨桑炉飘来的柏木香

"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过来玩几天"

她身后，牦牛铃铛的脆响与远处喇嘛诵经的梵音时断时续

"挺好，我们这儿的风景，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你多玩几天”卓玛用熟练的藏语缓缓说道“我叫卓玛，有空去我那，我请你喝酥油茶”

宋清烛笑道“好，谢谢卓玛阿婆”

“我是拉姆”卓玛旁边的阿婆也朝着宋清烛说道“小姑娘，你叫什么”

“宋清烛”

拉姆见她一首盯着玛尼堆，便轻声说道“这玛尼堆的每一块石头，都藏着一个愿望”

宋清烛笑着回应她“那有机会我也要堆一个”

烤炉里的牛粪饼噼啪炸开火星，宋清烛又咬下一口烤红薯，滚烫的甜香瞬间漫上舌尖

"怎么样，味道可以吗？"

拉姆的嗓音裹着炉火的温度，仿佛能融化雪山上经年不化的霜

“好吃！"

宋清烛腮帮子鼓鼓地含糊应着，远处传来藏獒低沉的呜咽，混着阿婆们用康巴语的细碎交谈，织成了比烤红薯更暖的人间烟火

夜色将玛尼堆的轮廓染成槿紫色，姜宴舟的影子斜斜落在刻满经文的石板上，他走到宋清烛身边蹲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玛尼堆上

"要不要自己堆一个？"

宋清烛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石堆，忽然想起拉姆阿婆说过"每块石头都住着一个愿望"

"可以吗？"她的发梢被晚风吹起，眸光清冷温柔

"当然，跟我来"

姜宴舟拉着她的手腕起身，指腹的温度穿过毛衣，烫的宋清烛微微一颤，他带着她在不远处的溪流边蹲下

姜宴舟仔细挑选着圆润的鹅卵石，冰凉的雪水漫过他的手腕，指节因寒冷泛起淡红

"要选棱角少的"

他将洗净的石头递给宋清烛，掌心残留的水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就像这样——"

两人蹲在空地上，姜宴舟示范着将较大的石块作为基座，宋清烛学着他的样子，把带着溪水温度的石头垒上去，突然发现某块青石表面天然的纹路竟像朵格桑花

当她抬头时，正撞见姜宴舟专注的侧脸，他睫毛低垂，正用藏刀在石块上浅浅刻下一个字，刀刃与石头相触的声音清越如铃

"知道吗？"他忽然开口，呼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每加一块石头，就是在和神灵说悄悄话"

宋清烛手上动作一顿，指尖残留着石屑的粗糙触感，远处传来喇嘛诵经的声音，混着煨桑炉飘来的柏木香

当第七块石头稳稳落在顶端时，宋清烛后退半步，夜色中的玛尼堆虽然矮小，却在经幡的映衬下闪烁着奇异的光

姜宴舟从衣兜里摸出打火机，修长的指尖点燃旁边的柏树枝，浓烟腾起的瞬间，他忽然伸手挡住飘向她的灰烬，指节擦过她耳畔时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度

"许个愿吧"他的声音混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里"记得要顺时针转三圈"

宋清烛不信神佛，但或许是此时氛围渲染，她缓缓闭上眼睛，在氤氲的桑烟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远处传来的法号声渐渐重合

风掠过经幡的声响里，她悄悄许下了那个连自己都不敢首面的愿望——原来有些祈祷，比任何经文都滚烫

愿往后岁月，可踏荒野，可渡江河，可拥峡谷，永远自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