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醒木生花刻骨门

子时三刻，醒木上的嫩芽开了。

说书人枯瘦的手指悬在花苞上方，青铜色的花瓣缓缓舒展，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那些是《太虚衍神经》失传己久的"斩尸篇"。花蕊处渗出金色汁液，顺着他的掌纹流淌，滴在茶桌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木纹活了。

茶桌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说书人忽然轻笑，掰断左手小指。断口处不见鲜血，只有几根晶莹的根须蠕动着交织成笔。他蘸着花汁在桌面写下："门开之日，即是道消之时。"字迹渗入木纹，化作七条首尾相衔的小蛇。

后院传来"咕嘟咕嘟"的异响。

说书人踱到井边时，水面正翻涌着紫金色的泡沫。七盏青铜灯的倒影在漩涡中沉浮，灯焰诡异地指向他心口位置。他刚俯身，倒影突然扭曲变形——七个不同年纪的"自己"从井底仰望着他。最年长的那个半边身子己经结晶化，干裂的嘴唇开合着吐出无声的警告："种魂..."

青苔顺着井沿疯长，缠上他的皂靴。那些墨绿色的苔藓表面浮现血色符咒，与他皮下白纹相互呼应。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说书人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三百个纪渊在葬星崖刻字的背影，最新那块碎片里有人正在刻："不要相信开花的醒木"。

"晚了。"说书人突然冷笑。胸前粗布衣衫无声裂开，露出心口处正在成型的紫金道纹。那纹路形似含苞青铜花，花萼却是微缩的青铜门浮雕，门环上挂着七个骷髅头。

晨光刺破云层时，醒木上的花朵骤然凋谢。枯萎的花瓣落地即燃，青烟在空中勾勒出星图最后的缺口。说书人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九洲地脉走势图，而所有灵脉交汇处，正是这间不起眼的茶馆。

"砰！"

柜台上的粗陶茶壶突然炸裂。老板娘惊恐地看见，说书人映在瓷片上的倒影分裂成两个：一个是被银须缠绕的佝偻老者，另一个是浑身血符的年轻修士。两个影子正在抢夺那支根须笔，厮打间甩落的血珠落地便化作青铜嫩芽。

"时候到了。"苍老影子突然掐住年轻影子的喉咙。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口时说的竟是同一句话："这次换我当门里的你。"

井水暴涨，涌出的却是紫金色浓雾。雾气中伸出数十条孩童般细嫩的手臂，每只手掌心都长着说书人的眼睛。当那些手指抓住他脚踝时，皮肤接触处"滋滋"作响，浮现出与青铜门上一模一样的刻痕。

说书人笑了。

他撕开自己的胸膛。肋骨间没有跳动的心脏，只有一盏燃烧着白焰

青铜门开启一线的刹那，九洲所有钟鼓自鸣。

纪渊——或者说此刻半身为说书人的存在——感觉自己的骨骼正在门缝中重组。紫金纹从胸口蔓延至眼球，将视野染成诡异的琥珀色。他看见门内是无数个自己，正用银须在虚空刻字，而那些字迹渗出黑血，化作新的银须。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被门缝挤碎成七种声调。最先探出的右臂突然暴长，抓住天穹中的太阳。日光在掌心凝结成青铜灯盏的形状，灯焰里蜷缩着初代纪渊的恶念。更可怕的是，左半身说书人的皮肤正片片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历代纪渊在葬星崖留下的警告。

"道树...是骗局..."

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喉咙。门内传出婴儿啼哭般的笑声，那只紫金纹手臂开始反向吞噬纪渊。皮肤相触处生出青铜根须，扎进他的神识之海。剧痛中，他看见终极真相：所谓栽培系统，实则是初代恶念为复活本体设的局。而紫金纹少年，不过是恶念的幼体形态！

"砰！"

一盏青铜灯从纪渊眼眶里挤出。这第八盏灯造型怪异，灯座是七个纪渊头骨拼成的。灯焰亮起的瞬间，门内所有刻字的背影同时转身——他们额间都没有紫金纹，只有被银须贯穿的孔洞！

"我们...都是容器..."

纪渊的右臂突然炸裂，碎骨化作九根青铜钉刺向门缝。就在此刻，九洲大地上的所有血符修士集体惨叫。他们额间金纹脱落，化作金粉流向青铜门。每粒金粉都带着某个纪渊的记忆碎片，在门板上拼出完整的《太虚衍神经》。

"现在！"

凌清雪的残魂突然从灯焰中跃出。她剑指划过纪渊左半身，说书人的苍老皮囊如蛇蜕般剥落。藏在下面的竟是纯净的白纹纪渊——这才是当年真正斩尽前尘的本体！

青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缝里伸出更多紫金手臂，却都被九根骨钉定住。纪渊趁机将左臂插入自己胸膛，掏出一枚跳动的青铜嫩芽——那才是真正的道树核心！

"原来你藏在这..."

嫩芽突然绽放，花蕊处坐着微缩的紫金纹少年。他嬉笑着伸手要碰纪渊的眉心，却被突然飞来的锈铁剑贯穿。剑是凌清雪残魂所化，剑身上裹尸布自动展开，露出三百个纪渊的死状。

"不——！"

少年尖叫着融化，变成粘稠的金色液体流向青铜门。整个九洲的天空开始滴落金雨，每一滴都映照着某个纪渊轮回的记忆。纪渊趁机将青铜嫩芽按在门缝上，嫩芽立刻疯长成锁链形状。

"咔嚓！"

惊天动地的断裂声中，青铜门终于关闭。九根骨钉化作山脉，锁链沉入地脉。而纪渊——现在应该说是唯一的纪渊了——从空中坠落时，看见自己的紫金纹正在褪色，变成普通的伤疤。

他摔在葬星崖的草庐废墟上。身旁的醒木己经石化，表面开出一朵真正的野花。当他想触碰花瓣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这次的故事，要怎么说下去？"

转身看见凌清雪完整的魂魄站在晨光里，眉心再无金纹。而她脚边跪着个昏迷的孩童——那孩子额间，有一枚正在消散的紫金纹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