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是我儿子嘎鲁把你们驮回来的

堂屋的大水缸里，水面清澈见底。

黎簇松了口气，拿起水缸边挂着的葫芦瓢，舀起满满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清凉的水流总算压下了那股恶心感。他抹了抹嘴，心有余悸。

这时，那个年轻的女人正好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干草，似乎是准备去喂牲畜：“小兄弟，醒啦？”

“大姐！那个...谢谢你救了我们。”黎簇赶紧站首了，想起刚才自己灌水的狼狈样，有点不好意思。

“是我儿子嘎鲁把你们驮回来的，他脑子不太好，家里只剩他和我了，但是他就喜欢家里热闹，看到人就带回家。”女人说。

他指了指头顶，脸上纠结成一团，仿佛嘴里含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那个……楼上那水壶里……飘着的……那黑乎乎的圆球，是……是个啥玩意儿啊？”

苏日格——黎簇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闻言，“哈哈，你说那个呀？”她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羊粪蛋子嘛！泡在水里，你们脱水太久了，一下子喝太多水不好！这是我们当地的土方法！”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坦然。

羊粪蛋子！泡水喝？！

黎簇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胃里刚刚被凉水平息的恶心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地炸开，汹涌地顶到喉咙口。他感觉那瓢清冽的水瞬间变成了某种黏腻滚烫、散发着难以形容气味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

他猛地捂住嘴，强忍着那股翻腾欲呕的冲动，脸颊肌肉因为极力的忍耐而扭曲抽搐，憋得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精彩得像打翻了调色盘。

苏日格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这瞬息万变的“脸色表演”。她把干草换到另一只手，依旧笑呵呵地问：“咋了？还有啥事？”

黎簇喉咙里堵着那口不上不下的气，憋了半天，才从紧咬的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都变了调：“没……没事！那个……大姐，厕……厕所在哪儿啊？”他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就要当场表演“喷泉”了。

苏日格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顺手朝堂屋后门的方向一指，“这种地方，没有厕所。去房子后面，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黎簇如蒙大赦，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下腹的紧急信号同时拉响最高警报。他一手死死捂住翻腾的胃，一手按着小腹，弓着腰，脸色绿得像刚刷了漆，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后门，那速度，活像背后有厉鬼在追。

屋后果然开阔，黄土地被踩得硬邦邦的，几堆码放整齐的枯柴垛堆在角落，旁边散乱地扔着些破旧的木桶、锈蚀的铁皮之类杂物。再远些，就是连绵起伏、线条柔和的低矮沙丘，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灰蒙蒙的天际线。

一股浓烈的牲口气味混合着干草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黎簇顾不上细看，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冲到一个巨大的骆驼棚旁边——棚子由几根粗壮的胡杨木柱支撑着，顶上是厚厚的干草和树枝混合的顶盖，下面卧着几头高大的双峰骆驼，正慢悠悠地反刍，巨大的眼睛平静地瞟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又漠然地转开。骆驼棚下堆着高高的干草垛，旁边地面似乎有个被草垛半掩着的方形木盖。

这里背风，也够隐蔽。黎簇急不可耐地冲到棚柱后面，背对着来路，手忙脚乱地去解裤带。生理上的急迫暂时压倒了心理上的恶心。

生理问题解决完，黎簇提起裤子，系好腰带。他疲惫地转身，准备往回走，去找找苏万柠，醒来后还没见过她呢，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骆驼棚下那个半掩的方形木盖边缘，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沉重的木盖竟被从里面无声地顶开一道缝隙，一只手伸出来扒住边缘，然后，一个沾着不少草屑和泥土的脑袋，猛地从那黑黢黢的洞口里钻了出来！

黎簇浑身的汗毛“噌”一下全竖了起来，心脏吓得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一大步，后背“咚”地撞在粗糙的棚柱上，又惊又怒地吼出声：“我靠！吴邪？！你有病啊！钻人地窖？！还……还偷看人尿尿？！”

那颗从地窖里冒出来的脑袋，正是吴邪。他脸上也蹭了不少灰，头发乱糟糟的，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显得异常清醒和锐利。

他动作利落地从地窖口完全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对黎簇那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和炸毛的指责完全无动于衷。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沾灰的袖口，才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黎簇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惯有的嫌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谁稀罕看你那玩意儿？”吴邪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点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刚上来喘口气就撞见你这副尊容，算我倒霉。污染环境。”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又落回黎簇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欠揍的弧度，“哦，对了，记得洗手。别把人家骆驼的饲料给污染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黎簇，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迈开步子，径首朝着屋前绕去，背影干脆利落，还带着点气死人的悠闲。

“吴邪你个王八蛋！你才污染环境！你全家都污染环境！”黎簇对着吴邪消失在墙角的后脑勺，气得原地跳脚，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骂，拳头攥得死紧，对着空气狠狠挥了几下，想象着砸在那张可恶的脸上。被羊粪水恶心，被吴邪嘲讽，双重暴击让他肺都快气炸了，胸口堵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就在他憋着一肚子邪火，准备也绕回前面去找吴邪算账时，骆驼棚另一侧那堆高高的干草垛后面，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嘿嘿嘿”的傻笑声。

笑声突兀又空洞，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单调和某种说不出的黏腻感。黎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