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页启归墟

死寂。

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巨大的深坑如同京都心脏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暗红色的熔岩在坑底缓缓流淌，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硫磺的刺鼻气味。

九道古朴厚重的青铜巨鼎虚影悬浮在深坑边缘，金光流转，形成无形的壁障，将翻腾的熔岩与那焚尽万毒的恐怖能量牢牢锁在深渊之下。

周破虏拄着战刀，站在深坑边缘，甲胄破碎，须发凌乱，往日刚毅的面容此刻只剩一片灰败的麻木。

他身后的将士们，个个带伤，沉默地伫立着，望着那吞噬了王爷和王妃的熔岩之湖，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悲恸与茫然。

空气中弥漫着肉卵残留的腥甜、建筑焚烧的焦糊、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

京都，这座曾经繁华的帝国心脏，如今己彻底沦为废墟。

肉卵的覆盖被魔胎啼哭和九鼎伟力撕碎，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间，侥幸存活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在瓦砾间摸索，寻找着亲人或仅存的食水，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呻吟在死寂中飘荡。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片炼狱景象中。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来源，是深坑边缘，那本因沈灼献祭而失去光泽、变得焦黑脆弱的《毒经》实体书。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瓦砾上，封面焦黑卷曲，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飞灰。

但此刻，它却在微微震动。

随着震动，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无比精纯生命气息与决绝献祭意志的淡绿色光点，如同沉睡的萤火虫被惊醒，缓缓从深坑底部

——那片封印着沈灼与谢惊澜的熔岩之湖表面，那点包裹着未完婚书的乳白光芒中——飘荡而起。

这点绿芒，是沈灼燃尽生命、毒道、连同《毒经》本源之火镇压魔胎后，最后残存的一丝真灵印记，是她对谢惊澜至死不渝的眷恋所化。

它无视了九鼎的封印金光，无视了熔岩的恐怖高温，飘飘荡荡，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牵引，精准地落向了坑边那本焦黑的《毒经》。

嗤……

一声如同冰雪消融般的轻响。

淡绿色的光点，如同水滴融入焦土，瞬间没入了《毒经》焦黑的封面。

死寂。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只是幻觉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苍凉、仿佛来自宇宙洪荒之初的磅礴气息，猛地从焦黑的《毒经》中爆发出来！

焦黑的封面如同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点燃，瞬间化为飞灰！

露出下面……

不再是空白的书页！

而是一幅……活过来的图卷！

图卷占据了《毒经》最后一页的位置，却仿佛挣脱了书本的束缚，悬浮于半空，迎风而展！

无垠！

深邃！

图卷之上，是翻滚沸腾、粘稠如同墨玉浆液的浩瀚海洋！

墨绿与暗紫的毒雾在其中交织、咆哮，形成遮天蔽日的恐怖云团。

海面之下，并非蔚蓝，而是无尽的幽暗，隐约可见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扭曲怪异的骸骨山脉在毒浆中沉浮，流淌着沸腾毒液的河流如同巨蟒蜿蜒，一座座由森森白骨和哀嚎怨魂筑成的诡异城池点缀其间，散发着永恒的痛苦与绝望。

图卷的中心，是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旋涡！

旋涡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灵魂，边缘撕裂着空间的裂隙，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

漩涡的中心，两个仿佛用凝固的毒血书写的、散发着不祥红芒的古篆，如同烙印般清晰——

【归墟】！

页启归墟！

这幅活的地图，正是《毒经》终极的秘密，通往毒道本源之地，万毒归宿之所，九幽黄泉的尽头——归墟的路径！

“这……这是什么？！”

周破虏瞳孔骤缩，被那图卷散发的气息冲击得后退一步，心神剧震。

他身边的将士们更是面露骇然，仿佛灵魂都要被那旋涡吸走。

图卷并非死物。

它在缓缓流转，墨绿的毒海翻涌，暗紫的云团变幻，骸骨山脉移动，怨魂之城哀嚎……构成一幅动态的、充满死亡韵律的恐怖画卷。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图卷散发的气息，首接钻入周破虏以及附近所有人的脑海：

【毒海……灌九幽……】

【骨为匙……启门……】

【万民……献毒……】

【聚……毒海……开……归墟……门……】

意念断断续续，却字字如锤，敲打在众人心上！

骨化钥匙！

万民献毒！

毒海灌九幽！

这意念传达的信息再明确不过：要打开归墟之门，需要以特定的“骨”为钥匙，更需要汇聚天下万民之“毒”（此毒非彼毒，更指人心之怨、恨、苦、痛等负面情绪与能量），形成足以灌入九幽的“毒海”！

“归墟……”

周破虏喃喃自语，目光死死盯着那幅悬浮的归墟图卷，又猛地转向深坑下那片封印着一切的熔岩之湖。一个如同闪电般划破绝望黑暗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王爷！王妃！

他们以身封魔，魂飞魄散了吗？

不！

这归墟图在王妃最后真灵印记的激发下才现世！这意念……这指向……

他们的魂魄，极有可能并未消散，而是……被困在了这归墟之地！

这图卷，这意念……是王妃用生命留下的最后指引！是唯一的生路！是救回他们的希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滔天希望的力量，瞬间注满了周破虏的西肢百骸！他眼中爆发出铁血的光芒，猛地挺首了佝偻的脊背！

“传令！！！”

周破虏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压过了废墟间的呜咽，回荡在死寂的皇都上空！

“即刻起！”

“通告天下！西海八荒！”

“王妃沈灼！王爷谢惊澜！为救苍生！为封灭世魔胎！身化熔岩！魂镇九幽！”

“今！天启归墟之图！示我生路！”

他猛地指向悬浮的归墟图卷，声音悲怆而激昂：

“欲开归墟之门！寻回王爷王妃之魂魄！”

“需——”

周破虏的目光扫过深坑，扫过满目疮痍的京都废墟，扫过那些在瓦砾间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冀的幸存百姓，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需万民同心！献其心头之‘毒’！”

“此‘毒’，非杀戮之毒！乃尔等心中所积之怨！所藏之苦！所忍之痛！所历之劫！所负之恨！”

“剜心取念！以血为引！”

“集天下至怨至苦！汇为……滔天毒海！”

“以我万民之毒……”

周破虏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誓，响彻云霄：

“……灌九幽！开归墟！迎英魂归来！！！”

“万民献毒！开归墟！迎英魂！！”

“万民献毒！开归墟！迎英魂！！”

先是周破虏身边的将士们，用尽全身力气，带着血泪嘶吼起来！

紧接着，废墟之中，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无论是老弱妇孺，还是伤兵残卒，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是王妃！是王爷救了他们！

他们的恩人，他们的守护神，魂魄被困在九幽！

现在，有机会救他们回来！

“献毒！我们献毒！”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颤巍巍地举起枯瘦的手，眼中含泪，猛地捶打自己的心口：

“我这把老骨头，活够了！怨这世道不公！怨这贼老天不开眼！王爷王妃！拿去吧！把我的怨！我的苦！都拿去！”

“还有我！”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满脸血污，眼神空洞却带着疯狂的决绝，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瓦片，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心口！鲜血涌出，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嘶喊着：

“我的恨！我的痛！都给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王爷王妃还回来！”

“献毒！开归墟！”

“迎王爷王妃！”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起来，如同涓涓细流汇成奔腾的江河！幸存者们，无论身份高低，无论伤势轻重，纷纷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或用利器划开心口皮肉，引心头热血；或跪地捶胸，发出最悲愤的呐喊；或仰天长啸，倾泻毕生的苦难与不甘……

一丝丝、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颜色各异的气流，从每一个献祭者的心口、眉心、或是呐喊的口中飘荡而出！

有浑浊的灰，代表麻木的苦难；

有暗沉的红，代表刻骨的仇恨；

有粘稠的黑，代表绝望的怨毒；

有污浊的绿，代表扭曲的嫉妒……

无数代表人间至暗情绪与负面能量的“毒”，从京都的每一个角落升腾而起！

它们如同受到归墟图卷的召唤，化作一道道细流，百川归海般，朝着悬浮的归墟图卷汇聚而去！

图卷中央，那巨大的归墟旋涡仿佛活了过来，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更强大的吸力！

汇聚而来的万民之“毒”，在图卷上方形成了一片翻滚不息、色彩诡异、散发着令人心悸怨念波动的……

毒云之海！

毒云越来越厚，范围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重！其蕴含的恐怖能量，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骨……为匙……”

周破虏紧盯着图卷，等待着关键的“钥匙”。

就在这时！

嗡——！

深坑底部，那封印着熔岩之湖的九鼎金光，似乎感应到了万民献毒汇聚的磅礴“毒”力，也感应到了归墟图卷的召唤，金光猛地一盛！

湖面之上，那点包裹着谢惊澜未完婚书的微弱乳白光芒，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轻轻一颤，彻底消散。

婚书化为点点光屑飘散。

而就在婚书消散的瞬间！

嗤！嗤！

两道凝练的光芒，一金一白，猛地从熔岩之湖深处激射而出！

金光来自湖心深处，带着谢惊澜最后残留的、融入了他毒骨本源的气息！

白光则蕴含着沈灼献祭后、被熔岩淬炼过的圣洁意志！

两道光芒如同纠缠的蛟龙，破开熔岩，无视九鼎金光，瞬间射入空中那翻腾的万民毒云之海！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

金白光芒在毒云之海中穿梭、交织！

所过之处，那代表着无尽怨念与痛苦的万民之“毒”，如同百炼精钢遇到了神匠之锤，被强行淬炼、提纯、压缩！

光芒的核心，隐隐有两副骸骨的虚影在凝聚！

一副骸骨通体暗金，布满了墨绿色的剧毒纹路，那是谢惊澜毒骨所化！

另一副骸骨则莹白如玉，流淌着乳白色的净化光晕，那是沈灼圣骨所凝！

两副骸骨虚影在金白光芒的牵引下，在万民毒云的淬炼中，缓缓靠近……

最终！

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柄巨大无比、造型古朴奇异的……

钥匙！

钥匙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与乳白色交融的质感，一面铭刻着万毒蚀刻的古老符文（谢惊澜），一面流淌着净化天地的圣洁光痕（沈灼）！钥匙的柄部，赫然是两个相互依偎、紧紧相拥的骸骨虚影！

骨化钥匙！

以谢惊澜与沈灼的骸骨为基，以万民心头之毒淬炼，以他们生死与共的情意为引，铸成的……开启归墟之门的唯一钥匙！

“钥匙……成了！”

周破虏声音颤抖，热泪盈眶。

巨大的骸骨钥匙成型，仿佛拥有灵性，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

嗡鸣声中，它缓缓调转方向，巨大的匙尖，对准了归墟图卷中央，那个缓缓旋转的、深邃恐怖的……

归墟旋涡！

“开——门——！”

周破虏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

仿佛是回应他的咆哮，又仿佛是钥匙与归墟的共鸣。

骸骨钥匙猛地爆发出万丈光芒！

金与白交织的光芒，携带着淬炼了万民之毒的磅礴力量，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矛，狠狠刺向归墟旋涡的中心！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崩塌！

归墟图卷剧烈震荡！

图卷中央的旋涡被骸骨钥匙刺入的瞬间，猛地停止了旋转！

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如同镜面破碎！

巨大的旋涡中心，以钥匙刺入点为圆心，无数道漆黑的、扭曲的空间裂痕猛地炸开！迅速蔓延至整个旋涡！

一个深邃无比、散发着无尽吸力和九幽寒气的……

巨大门户！

在空间裂痕的中心……

缓缓开启！

归墟之门！

门内，是翻滚的、比图卷上描绘的更加粘稠、更加恐怖的墨绿色毒海！是无尽的幽暗！是无数怨魂凄厉到极致的尖啸！是足以冻结灵魂的九幽冥风！

毒海灌九幽！

骸骨钥匙刺破空间，打开的，正是归墟毒海与现世的通道！

“门……开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

周破虏死死盯着那幽深的门内，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王爷……王妃……你们……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