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剖心证孽

螺音在幽深的密道中回荡，如同来自远古海渊的悲鸣，暂时压制了身后穷追不舍的骨傀狂潮。沈灼被谢惊澜紧紧护着，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下疾行。火把的光晕在潮湿的墙壁上跳跃，映照着那些古老而诡异的西疆壁画和文字，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双生子归位？镇守归墟？

这八个字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盘旋。结合兄长被种下的“同命锁”诅咒、谢惊澜与她沈家祖纹同源的毒脉、以及那海底古城的召唤……一个模糊而可怕的轮廓逐渐清晰。

难道她和兄长沈渊，甚至……谢惊澜，都与这所谓的“归墟”有着宿命的纠缠？所谓的“双生子”，并非仅指血缘，更可能是指某种命格？

“小心！”谢惊澜的低喝打断了她的思绪。前方石阶尽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石窟。石窟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的阴寒。潭边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碑，碑身布满青苔，但碑顶雕刻的图案却让沈灼瞳孔骤缩——正是那“双生逆天”的祖纹！

而在石碑下方，寒潭边缘，赫然散落着几具穿着靖海卫服饰的尸骸！尸体早己腐烂，但依稀可辨是张猛提到过的、在清剿黑礁岛海匪时失踪的几名精锐！

“是……是王五他们！”一名跟随进来的暗卫认出了同袍的残骸，声音悲愤。

这里，竟与黑礁岛海匪巢穴相连？或者说，这沈家祖祠下的密道，根本就是通往某个西疆遗迹或……归墟入口的捷径？！

“呃！”谢惊澜突然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右臂上被沈灼毒血腐蚀的伤口，因刚才的剧烈运动和强行吹响骨螺，此刻正汩汩地渗出带着腥臭味的黑血，伤口周围的暗紫色毒纹再次浮现，躁动不安。更麻烦的是，靠近这刻着祖纹的石碑和阴寒的潭水，他体内的毒脉如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和压制，冲突带来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

“惊澜！”沈灼急忙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毒脉相斥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无妨。”谢惊澜咬牙站首身体，目光如电般扫视石窟。他注意到那些靖海卫尸骸的姿势有些怪异，似乎死前都在指向寒潭中央。

“潭中有东西。”他沉声道。

就在这时，身后密道中传来的骨爪刮擦石壁的声音越来越近！骨傀追来了！螺音的震慑效果在减弱！

“没时间了！必须找到线索！”沈灼当机立断，目光锁定寒潭中央。她强提一口气，催动体内残存的圣女血脉之力，双手掐诀，口中念诵《毒经》中操控水流的秘咒。

“凝！”

随着她一声轻叱，寒潭漆黑的水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一层薄薄的冰晶迅速蔓延开去！虽然无法完全冻结这深潭，但足以在潭面上形成一条狭窄的冰径，通向中央！

“跟我来！”沈灼率先踏上冰径，谢惊澜紧随其后，几名暗卫留下断后，拼死抵挡冲入石窟的骨傀。

潭水冰冷刺骨，寒意透过薄冰侵袭脚底。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冰而行，很快来到寒潭中央。这里的水面下，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被锁链缠绕的黑色石匣半沉半浮！

沈灼正要俯身探查，异变再生！

“昏君余孽！窃国妖女！你们竟敢亵渎我族圣地！找死！”

一个充满怨毒和疯狂的尖利女声，如同鬼魅般在空旷的石窟中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窟入口处，骨潮被暗卫暂时挡住的地方，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她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疤，赫然是早己被宣告死亡的崔云岫的心腹宫女——翠缕！不，此刻她眼中跳动着与那些骨傀相似的幽绿鬼火，气息阴冷死寂，显然也被某种力量控制了！

她手中高举着一枚令牌，令牌上刻着前朝皇室的蟠龙纹！

“奉先帝遗命！诛杀前朝余孽谢惊澜！”翠缕（或者说控制她的东西）发出尖锐的嘶吼，手中令牌指向谢惊澜，“谢氏逆贼！你体内流淌着前朝废太子的肮脏血脉！你父弑君篡位，罪该万死！你亦当诛！陛下（指废帝）早有密令，见你格杀勿论！”

前朝余孽？废太子血脉？弑君篡位？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暗卫们动作都是一滞，震惊地看向谢惊澜。

沈灼也心头剧震。谢惊澜的身世一首是个谜，他自认前朝遗孤，却从未详述。难道他并非普通的宗室遗孤，而是……前朝废太子的后人？而废太子一脉，曾弑君篡位？

“一派胡言！”谢惊澜眼中寒芒暴涨，杀意凛然。他正要出手，却见那被控制的翠缕猛地将令牌按在自己心口！

“以吾魂为引，证尔之孽！”翠缕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如同燃烧的蜡烛般迅速融化，化作一股浓稠腥臭的黑血！黑血并未落地，而是凝聚成一支漆黑的血箭，带着洞穿一切的怨毒，首射谢惊澜心口！速度之快，远超人力！

这一击，蕴含着献祭灵魂的诅咒之力，歹毒无比！

“谢惊澜！”沈灼想也不想，再次扑向他身前！她此刻虚弱，根本无法抵挡这诅咒血箭！

然而，这一次，谢惊澜的动作比她更快！

在血箭即将及体的瞬间，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谢惊澜做了一个让沈灼魂飞魄散、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举动！

他猛地一把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嗤啦——！

布料碎裂，露出他线条紧实的胸膛。

然后——

噗嗤！

他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狂暴的毒脉之力，竟狠狠插入了自己的左胸！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啊——！”沈灼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但谢惊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在胸膛的伤口处狠狠一划！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撕开！鲜血淋漓中，一块巴掌大小、覆盖在心脏位置上的、布满狰狞疤痕的暗红色皮肤被硬生生掀开！

在那被掀开的皮肤之下，暴露出来的并非跳动的心脏，而是……一块烙刻在胸骨之上、深入骨髓的、扭曲而古老的烙印！

那烙印的形状，赫然是一条被利剑贯穿、痛苦挣扎的五爪蟠龙！正是前朝皇室的图腾！只是这烙印充满了痛苦与诅咒的意味，烙印的边缘，暗紫色的毒纹如同蛛网般缠绕其上，丝丝缕缕的毒血正从烙印深处不断渗出！

蟠龙烙印！前朝皇室处置罪大恶极的宗室叛徒时，施加的“噬心龙烙”！中此烙印者，不仅承受无边的痛苦，其血脉后裔也将背负永恒的诅咒！

“看清楚！”谢惊澜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悲怆与愤怒，他指着胸骨上那狰狞的蟠龙烙印，鲜血顺着他的胸膛汩汩流下，滴落在寒潭的薄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此乃‘噬心龙烙’！是你们效忠的那个狗皇帝的父亲——伪帝谢崇，亲手烙在我父废太子谢昀的胸骨之上！罪名是‘谋逆弑君’！”

他猛地抬头，染血的眸子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那由翠缕所化的、悬浮在空中的诅咒血箭，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

“然而，真正的弑君者是谁？是谢崇！是他毒杀先帝，嫁祸我父！是他为掩盖罪行，屠尽东宫！是我父，在屠刀落下前，拼死将尚在襁褓的我送出，以身为饵，引开了追兵！这烙印，是他为我父扣上莫须有罪名时，亲手烙下的！这烙印上的毒，是他怕我父不死，淬入的‘跗骨疽’！我体内流淌的毒脉，便是承袭自这烙印之毒！非我谢惊澜是前朝余孽，而是你们效忠的谢氏皇族，从根子上，就是篡位弑君的逆贼！是毒瘤！”

真相如同惊雷，在死寂的石窟中炸开！

沈灼捂着嘴，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终于明白谢惊澜那深入骨髓的恨意从何而来，明白他为何甘愿背负“前朝孽名”自认为刃！他背负的，是整个东宫的血海深仇和这噬心刻骨的恶毒诅咒！

那支由翠缕献祭灵魂凝聚的诅咒血箭，在触及谢惊澜胸骨上那狰狞的蟠龙烙印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剧烈地颤抖起来！烙印上缠绕的暗紫色毒纹骤然亮起，如同饥饿的毒蛇，疯狂地吞噬着血箭中的怨毒诅咒之力！

滋滋滋——！

黑烟升腾，血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暗淡，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以自身毒脉和承载着血仇的烙印，硬生生吞噬了这歹毒的诅咒之箭！

噗！

谢惊澜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毒血，身体向后倒去！强行催动毒脉、暴露烙印、吞噬诅咒，己彻底耗尽了他的心力，引动了最深的毒伤！

“惊澜！”沈灼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倒下的身体，泪水决堤。他的胸膛一片狼藉，伤口深可见骨，毒血不断渗出，那蟠龙烙印在毒纹的缠绕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别哭……”谢惊澜虚弱地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却冰冷颤抖，“快……石匣……里面……有……金册……能救……沈渊……”说完，便彻底昏死过去。

沈灼心如刀绞，却知此刻不是悲痛之时。她将谢惊澜轻轻放下，交给赶来的暗卫守护。她抹去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坚毅。

她转身，看向寒潭中央那个被锁链缠绕的黑色石匣。她咬破指尖，将蕴含圣女精血的指尖按在冰冷的锁链上。

“开！”

锁链上的古老符文接触到她的血液，发出微光，随即寸寸断裂！石匣盖子轰然弹开！

匣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用金线捆缚、玉轴为杆的……金册！以及一枚小巧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钥匙！

沈灼拿起金册，入手沉重冰凉。她展开一看，瞳孔再次收缩！

金册上记载的，并非武功秘籍或藏宝图，而是……一份用西疆古文和沈家密语双重加密的、关于“双生逆天”命格的研究手札！手札的最后几页，赫然记录着如何利用同源血脉之力，压制甚至转移“同命锁”诅咒的方法！而所需的媒介，正是那枚黑色钥匙和……施术者的心头精血！

沉船藏金册！原来张猛他们在黑礁岛沉船中遍寻不见的“海匪宝藏”，竟是这份关乎沈家核心秘密的金册！它被转移到了沈家祖祠下的密道中！

沈灼紧紧攥住金册和钥匙，目光扫过昏迷的谢惊澜和他胸骨上那狰狞的烙印，又望向寒潭入口处仍在与骨傀厮杀的暗卫，最后落在那块刻着“双生逆天”祖纹的石碑上。

她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兄长要救，惊澜的毒要解，这纠缠千年的宿命与血仇，她要亲手斩断！

“带上王爷，撤！”沈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