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毒启新章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

奉天殿前那场震撼人心的禅让与跪拒，沈灼登基时御座浮现玉镯金纹的神迹，如同最强劲的东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动荡的江山。灰凤承天命、毒酒化甘霖、真诏书现世的故事在民间口口相传，被赋予了无数神话色彩。沈灼这位以毒术闻名、却立下《毒医约法》、开创“毒医”之道的女帝，其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在谢惊澜这位“永世为刃”的摄政王全力辅佐下，新朝以雷霆之势扫除积弊。

崔家彻底覆灭，其百年罪证被公之于众，举国哗然。崔云岫被明正典刑，处以极刑，其罪行诏告天下，大快人心。

焚城令的罪魁祸首——那位被毒雨焚心、早己瘫痪在床、生不如死的废帝，被褫夺帝号，囚于皇陵深处，与其滔天罪孽相伴余生。

魏谨之（九千岁）因救驾（为谢惊澜挡箭）之功和揭露身世、献上西疆王杖之举，被沈灼特赦，但剥夺一切权柄，幽禁于别苑养伤。他胸口的箭伤和自剖的创伤极其严重，虽经沈灼以圣女血脉之力勉强吊住性命，又得悉心调养，但根基己毁，形同废人。沈灼兑现了她的诺言，让他活着，亲眼看着新朝的变化。每日都有新朝邸报和民间见闻送到他案头，他看着沈灼一步步兑现《毒医约法》，看着医署在各地建立，看着流民得到安置，看着苛捐杂税被废除，那双曾经充满阴鸷和算计的眼睛里，时常流露出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声沉沉的叹息。

西疆旧部在真诏书和沈灼圣女身份的双重感召下，纷纷归附。谢惊澜派遣得力干将，持西疆王杖（虽被沈灼折断改制，但依旧具有象征意义）和沈灼的诏令，前往西疆故地，安抚遗民，筹备重建事宜。

而沈灼登基后的第一项重大举措，便是全力推行《毒医约法》。

她亲自在太医院基础上，设立“毒医总署”，自任首任署正。总署之下，在各州府郡县广设“毒医分署”。

毒医分署兼具双重职能：

“毒”部：由精通毒术、药理者组成，负责稽查、鉴别、销毁民间流毒，研制针对瘟疫、毒虫的解药，并对《约法》中“恃强凌弱、鱼肉百姓者”执行特定的毒术惩戒（需严格审批）。同时，研究如何将剧毒之物转化为利国利民的资源（如强效杀虫、消毒、矿物提炼等）。

“医”部：由各地选拔的良医组成，负责免费或低价为百姓诊治疾病，推广防疫知识，培养医者学徒，并储备赈灾药材。

沈灼将《毒经》中不涉及核心禁忌、适合推广的解毒、防疫、强身篇目进行整理注释，刊印成册，分发至各级毒医署，作为基础教材。一时间，“毒医”成为新朝最受尊崇的职业，无数寒门子弟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新朝气象，焕然一新。百姓们终于从连年的天灾人祸和沉重的压迫中喘过气来，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容。沈灼“毒医女帝”的名号，响彻寰宇。

然而，沈灼心中却始终压着一块巨石。

一是她体内积存的庞杂毒素。西郊毒雨焚心，乃是强行融合万民怨毒与数十种剧毒药引的搏命之举，虽因圣女血脉和《毒经》秘法未当场毙命，更在毒酒验心时意外将部分剧毒转化为生机甘霖，但仍有大量至阴至邪的沉疴剧毒深植于她的五脏六腑、血脉骨髓。这些毒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侵蚀着她的生机，全靠她自身精纯的圣女血脉和谢惊澜不断寻来的天材地宝强行压制。她面色日渐苍白，偶尔的咳嗽，指间会带出淡淡的黑紫色血丝。谢惊澜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几乎动用了所有力量搜寻解毒之法，甚至不惜以身试药，却收效甚微。

二便是那枚与她命运息息相关的神秘玉镯。自登基时御座浮现其金纹后，这玉镯便彻底沉寂，光华内敛，触手冰凉。但沈灼能清晰地感觉到，镯内蕴含的那股庞大而古老的、属于西疆圣女的传承力量，正在与深植她体内的沉疴剧毒产生一种奇异的共鸣，或者说……对抗。仿佛这玉镯既是容器，也是锁链。

同时，来自东海的消息也牵动着她的心。兄长沈渊的船队己接近京都水域，不日即将抵达。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至亲，沈灼心中充满了期待，却也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隐忧。东海海匪巢穴的重伤获救，神秘老妪的赠药……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这一日，钦天监监正神色凝重地紧急求见。

“启禀陛下！臣夜观天象，见紫微帝星光华大盛，然其侧有晦暗毒气缠绕，呈噬主之相！更兼……更兼北方天际，九星连珠之异象隐现，其芒首指……首指东海方向！此象古书有载，名为‘九鼎归一’，乃主神器更迭、天地剧变之兆！且……且与陛下登基时御座所显玉镯金纹，隐隐呼应！”钦天监监正的声音带着恐惧，“天象示警，恐有大劫将至！且……此劫似与陛内沉疴及东海之事关联甚深！古籍有云：‘圣女归天时，沉毒净世路’……此‘归天’恐非吉兆，乃指……指力量回归本源或……消逝之途！”

九鼎归一！圣女归天！沉毒净世！

这三个词如同惊雷，在沈灼心头炸响！与她的感知不谋而合！她体内的毒，沉寂的玉镯，即将归来的兄长，东海的异象……这一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终局！

她挥退钦天监，独自立于高高的观星台上。夜风猎猎，吹动她素白的帝袍。她低头，凝视着腕间那枚冰凉沉寂的玉镯，感受着体内沉疴剧毒的蠢蠢欲动。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几日后，京都最大的码头，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东海靖海卫护送沈渊的船队，终于抵达！

沈灼亲自率文武百官，在谢惊澜的陪同下，迎候于码头。她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亲人重逢的激动，又有对未知的警惕。

船板放下。

首先下来的，是靖海卫副指挥使张猛，他面容憔悴却精神振奋，上前跪拜：“末将幸不辱命，迎回沈渊公子！”

紧接着，几个精壮的亲兵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软榻下来。软榻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极其消瘦的年轻男子。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病容，但眉宇间的轮廓，依稀可见与沈灼有几分相似，正是沈灼以为早己葬身火海的兄长——沈渊！

“兄长！”沈灼心中一痛，快步上前。然而，就在她靠近软榻，目光触及沈渊毫无血色的脸庞时，她体内沉寂的剧毒和腕间的玉镯，竟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嗡——！

一股强烈的、同源却充满死寂阴冷的气息，从沈渊身上散发出来！更让沈灼瞳孔骤缩的是，沈渊无力垂落在软榻边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枚镯子——那缺失的半枚双鱼佩，正严丝合缝地镶嵌在那镯子的凹槽中，与她腕间玉镯上的另外半枚，遥相呼应！

双佩归一！

就在双佩气息勾连的瞬间——

轰隆——！

晴朗的天空骤然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码头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保护陛下！保护王爷！”惊呼声西起。

更令人骇然的是，远处平静的运河水面，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旋涡凭空出现！旋涡中心，幽暗深邃，隐隐有巍峨宫殿的轮廓在幽暗的水底浮现，散发出古老、沧桑而充满诱惑又极度危险的气息！

西疆王城！它竟在东海之滨的运河底显现？！

“海底西疆现！”钦天监监正失声尖叫，面无人色，“九鼎归一！大劫……大劫开始了！”

沈灼看着水中浮现的古城幻影，看着昏迷不醒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兄长，感受着体内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沉疴剧毒和腕间玉镯的灼热，又想起钦天监“圣女归天时，沉毒净世路”的警示。

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更闪过一丝决绝。

这玉镯，是钥匙，是传承，但更是束缚她和这片土地、引来灾劫的源头！她体内的毒，是力量，是武器，但更是毁灭的种子！

想要终结这一切，想要真正开启新章，唯有——

沉毒！封镯！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在谢惊澜意识到什么、惊恐地伸出手的瞬间，沈灼猛地摘下了腕间那枚与她性命相连的神秘玉镯！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蕴含着西疆千年圣女传承、也封印着她体内大半沉疴剧毒的玉镯，狠狠地掷向了运河中心那个巨大的、通往海底西疆王城的漩涡！

“以我之名！沉毒封源！永镇归墟！”

玉镯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幽暗的旋涡深处！

就在玉镯消失的刹那——

“呃！”昏迷中的沈渊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缕黑血从他嘴角溢出。

沈灼则感觉身体一轻，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但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

那巨大的旋涡猛地收缩，海底古城的幻影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不甘地缓缓消散。

沸腾的河水平息下来。

九星连珠的异象光芒黯淡。

一场席卷天地的危机，似乎随着玉镯的沉没，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码头上一片死寂。

谢惊澜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灼，眼中充满了后怕和心痛：“灼儿！你……”

沈灼靠在他怀中，虚弱却释然地笑了笑，目光望向昏迷的沈渊，又望向恢复平静的运河水，最后落在遥远而深邃的东方海平面。

“结束了……也开始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的毒，我的镯，我的债……以此方式，了结于此。”

“至于未来……”她看向谢惊澜，眼中闪烁着对新生的、未知挑战的光芒，“东海征程，双生之劫，还有那海底等待归人的王城……该由我们，携手去面对了。”

沉毒启新章，东海征程起。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在平静的海面下酝酿。